我整整衣衫,倒也算合身,便迈出门去,来到城楼正中。
城墙上众人本以为我已悄悄离开了,正惊疑不定,抬头见着我如此模样,都怔住了。
陶遥惊得口吃起来:“亦,亦大人?你,你是亦大人?!”
我矜持一笑,冲他扬扬手中佩剑:“难道有假?”
我不再装作男子声音,拔剑指天,望着城墙上众人扬声道:“我乃昔日安国长公主的手下女兵,与诸位同守此城!安国长公主为国而死,今日我亦辉也愿战死在城头!我们女子尚且不怕,莫非诸位男儿怕了么?!”
静默了一会,陶遥带头吼道:“死守鹿野!战死城头!”
众人血红着眼睛,跟着吼起来:“死守鹿野!战死城头!”
温瑞冲过来,激动道:“殿下……”
我一个眼色,吉祥便在后一记手刀将他劈昏,交给一个小兵:“带温大人撤走!”
日头偏西,若无其事地注视着大地,岐军今日的最后一次攻势涌了过来。
众人的怒吼声、兵戈相撞声、死亡前的呻/吟声交汇在一起。
我按剑,朝城墙走去。
一个矫健身影忽然跃过头顶,掠上女墙,快如闪电,出剑如虹,将岐人架起的云梯尽数砍断踢散!
城下箭矢立刻密集朝他射去,却没有一支能沾到他的衣袂。
城上众人看得惊叹,齐齐喝了一声彩。
我却看得清楚,失声叫道:“阿原?”
阿原还是一身粗布衣衫,落在我身边,打量一番,笑道:“你穿的这件衣服别是寻常人家的喜服?你宁雍王室竟穷成这样了?”
潮湿的东风拂过面庞,吹起我红衣烈烈起舞。
我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只叫着他名字:“阿原,阿原!……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双清冽凤眸定定看我:“前些天你受伤了,我便朝雍国赶过来,打听你到了这里,就来了,眼看又来迟了些。”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他噎住,一时无话。
“咚、咚”几声闷响传来,岐军见云梯不管用,便又开始撞城门了。
——虞召诊了我脉象,说有人给我献了“郎衣”。
我忽然想起来,从前在魏国皇陵,我被飞石击中心口坠入河中,昏迷中觉得喉间腥涩灼热,而那时阿原的手腕受了伤,他解释说是被石块划破的……
我咬着嘴唇,死死攥住他的手:“你那时在皇陵……给我饮了你的血,献了‘郎衣’,这才救了我?你的命现在和我的命拴在一起了,是不是?”
所以我受伤,他可以感觉到。
我眼泪断线般掉下来:“就算这样,那日在归云山,你也肯放我回去?我若真的被杀,你也会跟着死掉!”
他深深地看着我,终于叹道:“小六,你是我命里的劫。”
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不为先祖的叛臣、如今的雍国助力;却听凭我带着他的命,回到雍国冒险拼杀,甚至没有告诉我,他早就与我生死与共。
他一直是懂我心意的。
我任凭涕泗滂沱,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
他笑笑,将衣袖轻按在我眼角替我拭泪:“别说这些话。不要哭了,从小我就怕你哭。”
“咚、咚”,岐军仍在撞着城门,城门处传来了木材的崩裂之声。
我清醒过来,却更加慌乱:“我,我该怎么办?我已决意死在这里,可你……”
我若死了,他便会被“郎衣”牵制,也将不久于人世。
可他是大膺皇族之后,不应该为雍国而死啊!
一边是鹿野,和与我誓死守城的士兵们,一边是阿原的性命……到底如何取舍?
他是来强行带我走的吗?
阿原转头看了看天边那轮如血的夕阳,终于伸手将我紧紧拥在怀里,颤抖着说道:“小六,此生命运作弄,我不能陪你一起活着;今日我便来此,陪你一起死!”
——仿佛无形热流涌入,瞬间充满了四肢与五脏,连那海上的太阳、火烧的云霞也不会比此刻我心更为绚烂炙热。
我也紧紧抱住他,不再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岐军的撞门声、呐喊声,城墙上众人的议论声,统统都听不见了。
——双手环住他,埋首他怀中,尽情感受他的心跳,贪婪嗅着那久违的芙蓉花香。
这样一个瑰丽夕阳下,死在这样一个怀抱中,我宁丹辉此生真是无上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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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的崩裂声越发清脆。
仿佛天地也燥动起来,脚下城楼也随之震颤。
不知何处,忽地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号角。
是岐军冲锋了么?
我仍是与阿原紧紧相拥,静静等候着城门撞破的一刻。
城下却传来了战马咴咴、交战喊杀之声。
阿原轻拍我后背,我这才松开他,转身向城下看去。
城下已出现了一支军队,在残阳余晖下,如同黑色的潮水,砍瓜切菜般冲进了岐军战阵。
城墙上有士兵兴奋叫道:“援军!是援军来了啊!”
可桐庐援军应是从背后过来,怎会从城外自北而来?而且全是骑兵?
我俯在城楼栅栏上,定睛一看,这支军队悬挂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玄色旌旗,上面的苍龙随风叱咤。
——是魏国军队!
我彻底惊住了,这支魏国骑兵难道是自魏国出发、沿着雍岐边界一路奔驰赶来的?
是萧朔派来的……
岐人本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