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多岁眼神沉静的嬷嬷一直跟在那拉氏身旁,早间银安殿的那幅天伦图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听到自己打小奶大的格格问起这话,想了想,“格格,且不管别家如何,至少,爷和王爷,还有府里的几位小阿哥,对于与福晋这样的亲近都是习以为常的,奴才方才听到五阿哥说,这十年,因为福晋卧病在床,不能送他们出门,素来是做儿子们出门前亲亲福晋就罢了,福晋却并不回亲,现在,终于等着福晋好了,五阿哥说一定要多亲亲他们才去上学的。格格,您听这话便知道的,便是福晋昏迷在床,府里这习惯,也是没改的。”
那拉氏喃喃道:“这几日,婆婆醒了,不只公公精神了,便是爷的神情,也看着轻松了好多,以前十几日也见不着一个笑模样,现在,但凡在婆婆面前,他便是再如何,那眼中,也是含着笑意的。嬷嬷,在爷的心里,我这个妻子便是连婆婆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吧。”
张嬷嬷听了自家格格这话,大惊失色,几步走到门前,探头四处张望,直到见左右无人,方掩好门,走到那拉氏跟前,拍着胸,压下惊惧之意。
“我的好格格,这话,可万不敢说的,自古以来,孝大于天,爷把福晋看得重,这都是该的,你怎么倒说出这话来了,莫非魔障了不成?”
那拉氏看一眼自己的奶嬷嬷,进府一年多,无人掣肘,她早把府里经营好了,在自己的院内里说几句私房话不被传出去,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嬷嬷,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这些念头却是自己就跑出来了,按也按不住。当年指婚前,爷亲自和我说,他娶妻,首重孝道,服侍好婆婆比什么都重要,我心里,早知道爷有多在意婆婆的。
爷不仅模样长得好,有本事,品格儿也好,而且,他还是郡王府的嫡长子,这样的男子,居然问我是否愿意嫁他为妻,嬷嬷,我当时,只以为是做梦来着。咱那拉家,不过一介中等贵族之家,我那一届的秀女,家世比我好的,长得比我好的,女红才干比我好的,不知有多少,怎么爷就能相中我呢?只是,皇上未指婚,他却这般来问我一个秀女,于规矩上,是极不合礼的,甚至可以称之为违制的。”
那拉氏短短吸了口气:“当时,我严厉责问他,他却笑了,只说得了皇上恩准,方才来问我的。嬷嬷,爷笑起来真好看呀,如云破月来,皎洁、清淡、高贵,明知有些不妥当,我偏就那样鬼使神差的答应了。”那拉氏脸上带着如梦一般迷幻的笑,陷入了回忆,一边的张嬷嬷看着自家格格的神情,摇了摇头,静静站着等她回神。
打回忆中惊醒,那拉氏摸摸微烫的脸颊:“成婚后,主持着忠勇郡王府的中馈,年年得赏赐,尽是一些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的珍宝,皇上月月遣太医来给婆婆看诊,有时,便是御医也会来。我才真正知道,忠勇郡王府有多得圣宠,无怪乎当日爷敢在指婚前就找秀女问出那样的话,嬷嬷,便是皇子皇孙,也没几人能得皇上这样的恩宠吧。
嬷嬷,我这样子的,却嫁给了爷,是咱那拉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吧!当年,多少秀女知道我被指给爷后气红了眼,摔了珠钗!”
那拉氏掩唇轻笑:“那个佟佳氏,还有那个阿玛做着正一品大员的纳喇氏,她们选秀时,便是瞧也没瞧过我一眼的,指婚后,上门来拜访时,以她们那样大家子的教养,那眼里的嫉妒也没藏住。一道指婚圣旨,让京里多少人家跌了茶碗,京中当月售卖瓷器的却乐坏了,狠赚了一笔。
是呀,我阿玛只是一个四品的小官儿,可我却嫁给了郡王世子,将来兴许还是实打实的亲王世子,嬷嬷,你说,我这命好吧!”
张嬷嬷点头:“格格的命,自是极好的,爷待格格好,屋里还没有那些个狐媚鬼道的小妾通房,便是那个自小在王府长大的艳丽惊人的牡丹,爷也一直只是当丫头使唤,至今也还是处子之身,像牡丹那般模样的丫头,要是在别家府里,早被爷们儿们收用了,哪里还会是个侍候人的丫头呢,咱们爷却不是个会被美色所迷的。格格,这女人成婚后,一怕婆婆性情不好,小姑难侍候;二怕妾侍通房太得宠,而自己不得夫婿的心。可您成婚后,这些全不用忧心,格格,您的命,这大清,没几个女子能比得上的。”
那拉氏叹道:“指婚后,迟迟不见夫家上门来商定成婚日期,那时,京中有说夫君不满意我家世的,有说夫君要另请旨再指侧的,便是我昔日的闺中好友,也含嫉带妒上门来打探消息,名为安慰,实则不免幸灾乐祸。我便是明知当日是夫君亲自找我说的,却仍旧不安,以为夫君反悔了,不想,他却又亲自上门安抚,告诉我要等着婆婆醒来亲自主婚。他体贴周到,待我那样真心,当时,我便想,这样的夫婿,便是等多久,我也等得。只是,这一等,却等了三年。”
张嬷嬷安慰道:“格格,惠容郡君不也等了三年吗?她的年龄还比你大呢。”
那拉氏点头:“婆婆的这六个儿女,都是极孝顺的,嬷嬷,你说,将来,我的儿女,也会这样孝顺我吗?”
张嬷嬷道:“龙生龙,凤生凤,将来格格的儿女,自然是像咱们爷一样孝顺的。”
那拉氏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