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豹被公主叫去,坐在御者的位置上,拿着晋侯赐给他的那条金银牛皮丝马鞭赶车。
公主要到祁家的封地去找祁奚祁大夫。据她说为了减轻重量,加快速度,所有侍从一律不许跟上车,只要留一个赶车的斐豹就够了。“反正他又会干活功夫又好,御者护卫的活他一个人就能包了,我还要别人干什么?”那些侍女寺人无奈之下,只好回宫,跟晋文公汇报这个意外情况的时候,几乎没说成公主已经和斐豹私奔。
赶路的时候,公主问:“斐豹,你的御者鞭法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今天这马车跑起来并不比从前最快的时候快阿?”
斐豹说:“公主,这个鞭法是拿来打架的,马车走得快不快,那是看马好不好,不是看马鞭好不好。”
“嗯,那你这个鞭法既然这么强调以柔克刚,是不是更适合女子学习阿?”
“阿?这个我不知道,没试过。”
“那么回头救了叔向以后,你多来宫里走动,教我御者鞭法好了。”
斐豹心中苦叫:那样我会经常遭到晋侯的骚扰的!
“你干嘛发愣阿?不情愿么?对了,我哥哥下个月要召开诸侯大会,向全天下通缉栾氏乱党,你护送我偷偷过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斐豹只觉得脑袋大疼特疼起来:“公主,我还是范家的奴隶呢!哪能跟着你到处乱跑阿?”
“哼,你居然宁愿做范家的奴隶,侍候范约那小妮子,都不愿来当我师傅!”
“公主,御者守则第一条,赶车时不能跟人说话,否则会出车祸!”斐豹说完,再也不理会公主在后面说什么,专心赶车,省得头疼。
他们午后出发,赶到祁奚家,二更已过。
趁公主在里屋给祁大夫解说这场驱栾运动始末和叔向险境的时候,斐豹在祁家大屋里用了饭,喝了水,正准备好好歇一气,躺下来睡他一大觉,忽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蹬蹬蹬走过来说:“公主说你功夫好,走,咱们连夜赶去绛都,救叔向去!”原来这人就是祁奚。
“阿?马会累死的!”
“我已经吩咐下人给公主的车换了马。”
“那样我会累死的!”
“哼,年纪轻轻就这么懒!”祁奚转头看到姬孟进来了,说,“走,公主,我们这儿每天半夜里这个时候都有一辆邮车送信去绛都,我们坐邮车去,你这个御者太懒,咱们不理他了。”
“可是邮车好脏的。”姬孟有点犹豫。
“哎,现在的年轻人阿。”祁奚长叹一声,便自己转身出门搭邮车去了。
斐豹脸红了,只好起身出门,去赶公主那辆马车。公主姬孟坐在马车里,说:“咱们快去追那辆邮车,请祁大夫跟我一起坐这辆车。就这么让他坐邮车去,我们会被人笑话的。”
但是他们赶上邮车后,好说歹说,祁奚都不肯下来换车,他们只好跟在邮车后面进了绛都。后人在《左传》中记述这段小故事时说“祁奚老矣,闻之,乘馹而见宣子”,“馹”就是古代驿站用来送信的车,可见我国春秋时的先民就已经拥有经常往国都送信的邮车了。
进绛都时天已麻麻亮,祁奚径直找到范宣子,趁着范宣子睡眼朦胧的时候,先引用了一堆《诗》《书》上的话,这是那时文化人的标志,说话前先引两句经典。
祁奚说:“《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徵定保。’”看看范宣子有点晕,接着便说,“叔向这人聪明。他给国君谋划的策略,还很少有错误的,他给国君提的好建议层出不穷,就没断过。晋国有叔向这种人,那是社稷之福,就算犯了罪,也该赦他十次八次的,这才能鼓励那些有本事的人来为国君效劳。眼下不过是他弟弟叔虎犯了罪,而且斩都斩了,再说叔向跟叔虎不是一个娘生的,平时感情也不怎么样,干嘛还要把叔向扯进来?你逐栾氏,大家拍手称快;你杀叔虎那帮人,大家也没意见;你要是把叔向给杀了,那可就不得人心了!”
范宣子频频点头,他其实是困成这样的,大清早让人从被窝里揪出来,谁都会有这种症状。
祁奚见了,认为自己使命已经完成,便说:“你答应就好,我告辞了。”
叔向就这么被救了下来。
绛都局势一平定下来,晋侯就派使者给各个诸侯国发贴子,邀请他们参加定于一个月后在晋国商任举行的诸侯大会。
那个时候,诸侯大会是天下最高级的各国首脑会议,但是这个最高会议,一般不会在会议室里,而是在露天举行,或在河滨或在丘上,就是那种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因为一则各国诸侯都带了军队来,要有地方容纳,更重要的一点则是,露天的地方一览无余,不必担心有某个诸侯不守规矩,提前在此陈设甲兵搞小动作,威胁到其他诸侯的人身安全。
商任的会场是一个宽宽大大的土台子,上面栽了一圈树。开会的时候正是初冬,会场上的树叶子掉了一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小半黄叶子挂在树上。
斐豹提前去看了看会场,回来对公主姬孟汇报说:“公主,会场上空荡荡的没地方躲,本来有些树的,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我看你还是别去偷看诸侯大会了!”
“阿,这个好办。”姬孟转头对侍女说,“你们赶紧给我用黄色绢布剪成叶子绑在大树杈上,要能遮住我和斐豹那么大的大树杈和那么多的叶子。今天晚上我就要,快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