萸瞳逝去已有几日,陆青蔓终日不言也不再哭泣,只是一味练琴。沈练君劝说几次无果,便只好作罢,只是每日守着。
直至过去月余,陆青蔓抱着琴,一脸憔悴地站在沈练君面前,虚弱说道:“姨娘,今日是老师的七七,我这些日写了首曲子,想去唱歌老师听。您先听听看,可有错处。”
听见陆青蔓终于肯说话,沈练君也是欣喜,今日本就打算带陆青蔓去拜祭,连忙应声道:“好好,你师父听见一定很高兴。来,先弹给我听听。”
陆青蔓素手拨弦,轻声唱道:“
【轻纱难拢月,素手可调琴。
宵旰十数载,方得绝世音。
茱萸无华盖,风雨自飘零。
若有摧折者,还以刺红缨。
疾风本无情,佯作淑雅客。
俯首未听琴,怒催屋舍倾。
今有闲暇客,抚琴月下亭。
忽闻悲风泣,难再觅知音。】”
一曲下来,声音婉转,低诉着萸瞳的生平,从刻苦学琴,到不屈反抗,最后兰摧玉折。赋予了陆青蔓所有的情感,思念,不舍,以及慨叹。琴音恰如从九霄倾泻而下,而落在耳畔却只是叮咚作响,好似悲风怒号触及之后又是清风拂面。
沈练君怔愣了一会,惊叹于陆青蔓所做词曲精妙绝伦,正待要开口赞叹,不想被一个声音打断,只听门外芸娘惊叹道:“月如姑娘,您又作新曲子了么?这曲子宛如天籁,不对,这就是天籁,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如若在台上唱这首曲子,必定会名动四方啊。”
沈练君和陆青蔓皆是一惊,忘记身在倚翠楼人多眼杂竟让陆青蔓唱歌了。只是平日里并未有人来后院小屋,便松懈了,不想正被芸娘撞了个正着?
敲门声不止,沈练君只能硬着头皮开了门。只见芸娘手里挽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着元宝香烛。芸娘一边往沈练君手里塞着篮子,一边兴奋开口道:“姑娘你瞧,我知今日是萸瞳姑娘的七七大祭,便想来给你们送点元宝纸钱,没成想竟听到你在唱歌,青蔓这丫头的琴也真是越弹越好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沈练君听罢,知道芸娘误以为方才在屋内是自己唱歌,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过篮子敷衍道:“我只是试试新曲,不成想居然这么巧被你听去。我和青蔓正要去拜祭萸瞳大师,这就不耽误了,一会天色晚了我还要回来演出呢。”遂拉着陆青蔓往外走去,没走两步却被芸娘拦住:“姑娘慢走,方才那歌晚上可是要唱?若是要唱我这便放出声去,晚上来客甚多,姑娘你必定名声大噪,东山再起。”芸娘边说边弯起了嘴角,好似已经看见成堆金银往自己楼里送来。
沈练君听罢拒绝道:“此曲是为悼念挚友萸瞳所作,悼文怎可传唱?”芸娘一听,这富贵梦就要破碎自是不肯,威胁到:“我可不管你什么曲子悼文,我只知道它在我楼里能换银子,你若是不唱,我便要去告知那定州刺史,你二人知晓萸瞳墓葬之所。想那刺史大人必会赏我银钱然后刨了萸瞳的坟。”
沈练君心中叫苦,却又怕会累及挚友死后也不得安宁,正当进退两难之时,陆青蔓拽了拽她的袖子,沈练君转头看去,陆青蔓冲她微微点头。芸娘见陆青蔓点头,便又恢复了之前的讨好模样:“既然青蔓答应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早去早回,我这就吩咐人把消息放出去。”说完转身离去了。
沈练君不结地看着陆青蔓问道:“你为何要答应她?若我再与她周旋一二,或可免了。”
陆青蔓咬唇,恨声说道:“我便是要姨娘你重新声名鹊起。我们眼下犹如无家可归的野狗,任人欺凌,连芸娘都能拿已逝之人相要挟,我不愿再这么忍气吞声下去。”
沈练君摇摇头,心知陆青蔓是被芸娘提起萸瞳所刺激,无奈说道:“就算如此,此曲乃你一人所作,我又怎能在一日之间学会?芸娘已经放下话,今晚就要表演。这可怎么办?”
陆青蔓昂着头说:“姨娘,晚上你且告诉芸娘,因近日伤痛,面容憔悴,你我二人戴着面纱演出,届时我在屏风后为你代唱,你且按律舞着。”
沈练君皱眉说道:“万一被发现。。。”还没说完就被陆青蔓打断:“没有什么万一,姨娘和我小心些便是。”
沈练君看着陆青蔓倔强的神情,心痛又无奈:“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沈练君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万一被发现,就由我一人来担着吧。”
两人在萸瞳陵墓前呆了一下午,陆青蔓又在萸瞳墓碑前演奏了一回。沈练君只是静静听着,她知道,她的陆青蔓已经在痛苦中长大了。
夜晚的倚翠楼格外热闹,特别是老板娘芸娘放出风声,楼内谱了新曲,惊艳绝伦,仿若天外遗音,不听或将抱憾此生。有的客人觉得若真是有此一曲,便定要亲朋好友去听一听,但更多客人觉得是芸娘自吹自擂的噱头,便呼朋唤友准备去看了热闹。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往来宾客居然将倚翠楼堵了个水泄不通。
芸娘看着这架势自是喜不自胜,至于沈、陆二人戴面纱的要求也一并应允。
沈练君和陆青蔓的演出被安排在最后压轴,宾客们见这些铺垫的曲目皆是往常一样,纷纷表示芸娘造势骗钱,要求其退还银两,就在宾客哄闹声中,沈练君和陆青蔓缓步上台。陆青蔓于屏风后坐定,沈练君一鞠躬,然后屏风后便开始有琴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