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姈谨慎地闭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生怕说多了会有太过揣摩云息心思的嫌疑,只是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转为平淡,比起方才分析的时候似乎冷静了不少。
好在云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心思,只是对她的分析点了点头,补充道,“当时谢家与云翎公主关系密切,自然是有所知的,除了让你往北走,可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其他吩咐?谢姈回想起那一日满门的血色,父亲倒在血泊里对她做的口型脸色忽的发白,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没有了。”因为时间太短,那些官兵挥下去的刀太快,她都没能完整地看到父亲说完一句话就咽气了。
注意到谢姈表情一瞬间的僵硬,云息似乎也明白她触碰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那便不要再想了。”
谢姈深吸了口气,将那漫天血色的光景从脑海里埋了下去,挤出一个笑,“不碍事的。”
云息明显看出她是在逞强,也没有过多说什么,只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假装没看到她眼角微微星光,轻声说了句,“风大,你且靠在我身上避一避。”说罢,将她的头向下轻轻按进他胸口,隐隐感觉到胸口衣裳到濡湿感。
到底她还是那个高傲的谢家小姐。
谢姈极为短暂地靠了片刻后收敛起那一点泄漏在外的情绪,迅速地恢复了如常的表情,念到,“既然是往北,那一定有父亲的深意,且让我从长计议一番。”
云息见谢姈眼底一池碧色的水光如清泉般被这月色照得透亮,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也多跳了几下,像是牵扯到了一种称之为不忍心的情愫。
他终究还是缓缓道了句好。
***
夜色浓重。
琅镜衔着一根草吊儿郎当地坐在云息的书桌上,神情懒散,一举一动甚是乖戾。原本琅镜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这如同纨绔子弟放荡不羁的作风却不知从哪学来的,倒让那些个仰慕的姑娘也渐渐磨了耐心。可是人家也不在意这个,身为云息殿下的左右臂,他在意的从来都是眼前这个人的喜怒哀乐。
只是到现在,琅镜却有些看不清楚眼前这个与他扶持了十几年的人,一如隔着一团迷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间改变了他一样。
“我说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啊?”琅镜这人在云息面前向来直来直去,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跟这个人说什么,反倒会惹了些不快。
“你说什么?”云息头也没抬,目光仍旧落在眼前那卷书页上,似乎并没有在意琅镜有些发黑的脸色,他的脸在烛光闪烁下明暗不定,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更是让人也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可是落在琅镜眼里却有觉是另外一个意思。
“难不成,你放着谢家这条大鱼不管,想从你以前那翻了无数遍的废宫殿里找出什么来?”琅镜直截了当地说道,显然对云息最近的动作有些不满。
“废宫殿也是线索。”云息并未停下手中翻阅的动作,只淡淡说了一句予以回应。
“好好好,就算那个废宫是个线索,可是这还不是有条大鱼在这的么?你可别着了那怜香惜玉的道了。”琅镜絮絮叨叨地念着,脑子里飞快闪过这几日里两人密切的肢体动作,更别说一开始接近谢姈就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是现在有这个闲功夫跟人家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
“你这是在提点我?”云息掩上手里的书卷,一双如岱山般清隽的眼眸此刻如同漂浮着一层厚实的积雪,映着明晃晃的雪色般漾出一丝寒意。
“不敢。”饶是琅镜对上这样的视线也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长年累月以来,虽然以他的性子活络了些能在云息面前插科打诨说些个混账话,但实际上这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居高临下气焰就足够让他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云息见他如此也明白自己最近的计划确实是有些偏离了预期的控制,但是他面对谢姈时他总有一种恍若还是昨日,他在冷宫里遇到的那个会全身心投入他怀里的孩子。
到底内心残留的那一点点不忍心还是其他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他似乎也犯了难。
“此事我自有分寸。天色不早,你先下去歇着吧。”云息神色不变,眼眸深处蕴含着复杂的黑色漩涡,起身时衣袖翩跹尤然起风,书房的亮着的烛火瞬间湮灭,重归于一片黑暗。
室内沉寂无声,留下琅镜一个人独自站在书房内,看着案桌上的书卷,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这是他陪在云息身边的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算算下来,他几乎从记事起便陪在了云息身边,眼看着这些年他们两人在云漠度过的这些日子仿佛在历历在目。但是,一遇到关于谢家的事情,似乎总有一些跨不过去的沟壑,原因他或许知道了。
谢家虽不像传言那般富可敌国,但是谢家肯定有关于云翎公主的下落,不然当年为何谢家对此事避而不谈。
琅镜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愈发的深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