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袭宽袖广身的白布袍,几分儒雅的书生气,笨手笨脚地紧追不舍,好几次险些被衣角绊倒,真看不出竟和眼前的小猴子是亲兄弟。
“咦!大哥!”星野看见顾青山,突然停下脚步,害得星桥一头撞他背上,“大哥好久没回来啦!”
“你胡说什么呢?”星桥捂着额头走出来,指着顾青山说道,“你看清楚,这人不是……不是吧!大哥的魂真回来了?”
“大哥!星野好想大哥啊!”
星桥目瞪口呆看着星野扑向顾青山,费劲儿地揉着眼睛,恨不得揉碎眼珠子似的,突然一声哀嚎跪在顾青山面前,喊道:
“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星野只是贪玩……大哥,求您安息吧,我马上就把平安扣埋在您身边,大哥……还有你,星野,赶紧向大哥道歉!谁准你拿大哥的平安扣来玩!”
“我……我没有啊……”
星野嘟着嘴,朝后一扬手就把平安扣扔了。
他有武功底子,偏又控制不住手里的力道,这一扔还得了?
星桥吓得脸色煞白,一个纵身扑上去——
咚!
平安扣正好不偏不倚砸中他的眉心,星桥悬在空中只觉两颗眼珠子都要撞一起了,结果硬生生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香十三娘捂着嘴忍俊不禁,顾青山只看好戏似的挑着眉。
星野回头看了一眼,挠着脑勺,懵懂无知地问:“二哥,你怎么了?”
“星野,扛着你二哥,朝后门外的河里一扔他就醒了,你只不理他,追着他在岸上跑便是,切记不准停,也不准捞他上来!”
顾青山的语气听着很温柔宠溺,眼里却狡黠地笑着。
“好啊好啊,星野最喜欢玩了,走,二哥……”
星野当真一把抓起星桥的衣襟往肩头一甩,脚下凌波微步已钻向侧门,徒留一阵清风拂面。
“他……不会真的……”
香十三娘斟酌着不知该怎么说,那人分明看着已近弱冠,怎还如此幼稚?
顾青山拾起地上的梅花玉平安扣,踉踉跄跄回到前院,拉开抽屉难得大方取了一串钱,向香十三娘道谢,言外之意,是你该走了。
“顾郎君眼下身子正虚,也乏了饿了吧?”
香十三娘倒是个机灵的,没有接钱,却搀扶颤颤巍巍的顾青山在木椅落座,再去灶房寻大碗盛了凉水。
顾青山看着她远远走来,琢磨着既是个机灵的小娘子,怎的会听不出逐客令的意味?
且此时他方才细细看清,香十三娘原并非农家女。
她衣裳虽非华丽却也精致又一尘不染,碧蓝的裙裳顺着她婀娜的身姿迤逦倾泻如掠影浮光,有几分“青山隐隐水迢迢”的瘦西湖之美。
低头时,青螺黛眉好似云掩远岫渐次淡开,双眸清灵透彻,肌肤虽常年日晒,却也细腻多娇,身姿又挺拔有力。
寻常农户断不会教养出这般人物。
更何况,她一路背着自己回来,气息不乱,脚下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郎君,请。”
顾青山看了眼碗里清凉的水,思忖的眼里交织着浓浓的疑惑。
香十三娘见顾青山迟迟未曾回应,突然咚的一声,当他面双膝跪地。
顾青山心里大呼一声“不好”,恨不得跳开躲过她这一礼,奈何他沉得似铁的身子令他此刻僵硬得还真有几分像尊菩萨,眼睁睁看着香十三娘掩面拭了拭眼角,哽咽地大吐苦水:
“儿今日去乱葬岗本是……一心寻死,追寻亡父,谁料天可怜见的,让儿遇上顾郎君。
“既然是缘分,儿有追随郎君之意,不知……郎君放心,儿家中世代为种花师,学得一门好手艺,倘或郎君不爱花草,儿还可烧菜煮饭、浆洗衣物……定不会白吃白住。”
白吃白住还真真说进顾青山心里了,百草堂药铺这等小生意,岂可还能多养一人?
并且这番话有几句可信?会习武的种花师,偏又隐瞒自己会武功这茬,不多心才怪。
“歇息足了,我也该去泡个澡啦。”顾青山无视她的眼泪,扶着几角晃晃悠悠站起身。
“郎君回来可要吃烧饼?儿做的烧饼,虽比不得美味佳肴,却也与众不同。”
“也好。”
顾青山顿下步子,浅笑回眸,香十三娘满是欣喜,他却说:
“你吃饱了,才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