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姨娘客套说了几句恭维话,顾青山却直勾勾地看着余氏。
他很好奇,能迫害陆承音至此的余氏到底何等模样。
只见是一对双燕眉、丹凤眼,冷厉中自成fēng_liú,紧抿的嘴角旁有一点芝麻小痣,妩媚冷艳,奈何她面圆鼻低,减了几分姿色。
顾青山微扬唇角,只这一眼,二人无形中已认定对方十分碍眼。
他这才淡淡地作揖道:“儿五郎,见过父亲、大娘。”
“哟,这声父亲,还叫得又顺畅又响亮啊!”
顾青山循声看去,右侧有一窄额长脸的妇人笑得眉飞色舞,这话听着也不知是在挖苦谁。
他略略一想,便知此人是绾家二房绾泽元的夫人张氏。
见着余氏似有开口之意,顾青山遂又回道:“大婶娘,儿是家爷在世时,令父亲允下的外姓养子,虽说因小身体不好,只能在山清水秀的庄子上养病,未曾与父亲亲密,可这些年来,儿日思夜盼,只为得见父颜,以谢恩情。”
余氏果然立时皱了眉。
“瞧瞧这孩子多懂事啊,大哥当是了却一桩心事啊!如今五郎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桃姨娘和五郎都快快免礼!”
赞许欢呼的中年男子,与绾泽道的模样只有三四分相似。
这人眉骨高凸,蜂目钩鼻,脸无横肉,体形健壮,可见平日里严以律己,也是相当精明之人。
与绾泽道相比看去,愈发显得绾泽道愚蠢呆漠了。
绾泽道大袖一挥,疏离地笑道,“空手回,可见说谢恩也是虚言!”
桃姨娘站直身,颔首道:“乡下日子贫寒,实在……”
“贫寒?”绾泽道怒而打断桃姨娘的话,“你这是指我们克扣、折磨你们吗?”
桃姨娘的心咯噔一跳,自知失言。
顾青山却大大咧咧地笑道:“父亲别气,姨娘并非此意。只是临出发前,看着姜管事按照大娘的清单备下了许多节品,儿想着庄子上的东西哪样儿不是父亲的?哪怕儿再准备,那东西本来也是父亲的,岂不多此一举?儿转念一想,日后听话孝顺,对父亲而言是更好的见面礼才是。”
“节品?”绾泽道诧异地看向余氏。
“是送给朝中几位官员的夫人……”余氏忙耳语着解释,眼角的尾光却责怪地瞥向姜堂。
姜堂忙低眉垂首,哪里敢言语,心里暗暗纳闷,这顾青山到底知道什么?
其实顾青山什么都不知道,无非是见姜堂最后搬运这些行李时,鬼鬼祟祟,稍加一想,便知此事或许是余氏瞒着绾泽道,中饱私囊。若是自己猜错了,那番话也不过正好圆场。
绾泽道因想着顾青山那句“哪样儿不是父亲的”,愈发觉得余氏是擅自挪用自己的财物,只是用来疏通周转人脉关系,又无可厚非,只略略说了几句不再提及。
顾青山看在眼里,算是看清了绾泽道的无能。
而余氏却愈发对眼前的顾青山感到匪夷所思,素来像木头一板一眼的桃姨娘,竟教得出此等玲珑心思和伶牙俐齿的小子?
“五郎,今儿是家宴,在座都是一家人,你也别拘束,待会二叔再一一为你引见。”绾泽元和暖地笑道,“大哥,也该给五郎和桃姨娘备席了。”
绾泽道这才想起似的,吩咐身后的婢女再备两席。
顾青山正好趁此机会,半装着动容、半真心谄媚地谢了绾泽道兄弟,顺势添油加醋地提及自己如何思家念家,私自跑出蒙山村欲回昭京却被绑之事,说得凄凉又惊险。
当说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正候在廊下,绾泽元倒是比绾泽道更上心,忙命人去请。
夜风徐徐,陆承音白袍翩翩,自如水月华中款款走来,恰似盛放在夜色下的雪白昙花。
他立于厅中,谦逊文雅地向绾泽道行了一礼,如尊贵高雅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席间的娘子,都忍不住拿眼偷瞧着他的白面红唇。
绾泽元当即热络地替顾青山谢着陆承音,陆承音难掩紧张。
虽说余氏第一眼便震惊于陆承音的风华气韵,实则并未多想。
时隔二十多年,她早记不清陆清心的模样,而陆承音实在与绾泽道长得大相径庭。
更何况这举手投足间的书生气,乡下食不果腹的日子怎可教出这般纯澈灵动的人物?
相比而言,自始至终放浪形骸、张狂无礼的顾青山,倒十足像乡下野小子。
于是,并未有人质疑顾青山与陆承音身份有假。
随在陆承音身后的星桥兄弟和芸豆子,并不显眼,只向众人行了一礼,安排在席间最末。
顾青山瞎编的故事里,是芸豆子发现倒在路边的他,唤来自家两兄弟帮忙,幸得陆承音出了诊金才得到医治。
此次同行也是因着他们本有意来昭京,故而顾青山带他们来绾宅表示感谢后,星桥兄弟和芸豆子自要去寻在昭京的亲戚,而陆承音与他志同道合有意留下住几日。
一篇瞎话说得是坦坦荡荡、面不改色。
众人见星桥兄弟和芸豆子举止粗俗,尤其还有个说话疯疯癫癫,不似陆承音般文雅,也正好在顾青山的故事里说得通了。
如此,听完故事的绾泽道一声短叹,对顾青山的态度和缓许多,真觉得这是个向着自己可随意摆布的孝顺儿子,于是频频请他和桃姨娘入席。
顾青山看了眼望着绾泽道紧抿红唇的陆承音,有意请他与自己同坐,绾泽道算是默许。
待他二人在食案后坐下,席间更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