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遮目的火光照亮夜空一角,胭脂楼完全沉没在火海里,门窗屋檐间涌着烈火贪婪舔舐的舌尖。顾青山和景凌翻身下马,铺天盖地袭来的热浪呛得人不行。
嵩义刚拎着空水桶从烈火冲来,远远地认出自家主子,顾不得自己的衣角还燃着火,大步跑上前扑通一声跪地,“请殿下责罚属下办事不利!属下擅离职守,害胭脂楼走水失火,如今……属下等人只救出些许胭脂楼的人,尚且不知……不知火中还有多少人!属下……”
“有这闲工夫还不赶紧救人!”景凌一把揪着嵩义的衣襟直接拎了起来。
嵩义领命,面不改色地抢过身边一个衙役的水桶,又是一箭步扎进火里。
“跟着我!”
景凌拉住顾青山,一壁指挥安排事宜,一壁攥着怎么都不松开。
火光映红顾青山托腮思索的脸,他也懒得在节骨眼上和景凌挣扎。
眼下他只不解,为何有人要纵火烧毁胭脂楼?
是为胭脂楼里的人,还是为胭脂楼里的……物事?
亦或许,另有目的?
顾青山惴惴不安地抬眸望向远处,愤怒的火龙早已不可控制地冲破夜穹。
所有的一切,来得及的与来不及的,皆被烧作灰烬。
昭京内城的南角门,静寂地沉睡在如水的夜华中,未曾被城西的胭脂楼大火惊扰。
一辆马车咯哒咯哒驶来,拐了三个弯,停在不起眼的小巷尽头。
车厢里的人打起帘子,露出月白的裼衣衣角轻轻拂过车板。
她站稳后,抬眸看向眼前挂着两盏黄灯笼的小门,谨慎地左右环顾,待得马车远去方才上前叩门。门响刚落便有人来应门,好似随时都候着她。暗处里的香罗袖此时方才露出身形,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扉后渐渐远去的余氏背影,一个掠身已悄无声息地跃过墙头。
穿过院墙,才知花木扶疏深处的亭台楼阁,倒是喧嚣热闹得紧。
虽夜色深沉,风中的欢笑晏晏之声倒不绝于耳。各自大开的户牗里依稀可听丝竹管弦之乐,朦胧的窗纱前又总能瞥见翩跹如仙的美人儿一闪而过。
香罗袖才知,此地,竟是销魂之所在的妓馆。
她暗暗打量四下,跟着余氏绕过长长的回廊,却愈走愈远,愈走愈偏僻幽静,直到前方引路的小厮恭恭敬敬地顿在廊下,欠身向余氏行礼后云云退去,余氏方才推开眼前这掩映在藤蔓深处的小屋。
屋中不曾亮灯,只有余氏手中那盏灯笼在黑暗里闪烁着萤火之光。
香罗袖躲在窗下,原以为屋中无人,却见余氏手中的烛火微晃,听她一声娇嗔,竟有人吹灭她的灯笼。香罗袖旋即纵身翻上屋顶,轻手轻脚地挪开一方瓦,借着夜色正好看清此时缠绵在垂帘里的两人。
“……我今夜可是有正经事找你,少动手动脚的……”
“你倒是没正经事,便不会想到我了……”
男子的声音圆润低沉,显然并不年轻。
香罗袖微眯着眼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却只能见着一团模糊的黑影。
“今儿我可没工夫陪你玩笑……”余氏冷哼,“只怕今夜过后,你我都被人害成鬼了!”
“此话何意?”男子敛了笑,骤然肃冷的态度判若两人,令香罗袖都有几分诧异。
“你可知今日冯姨娘已向二殿下招供了胭脂楼?”
“……她如何知晓?”
余氏急得跺脚,“你倒是闲得关心这些?且不赶紧想想,胭脂楼一旦被牵扯,当年的事……”
“够了!”男子一声怒吼,唬得余氏当即哑口无言,“当年的事早已尘埃落定,平白无故还提它做什么?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姨娘,哪有能耐知道这些?她倘或真知当年内幕,又如何能隐忍你至今?以她的秉性,不去绾泽道面前乱嚼是非,也会处处威胁压制你!”
余氏稍有疑虑,“话虽如此,但我怕就算她不知道,也会被有心人查出来。”
“知晓此事的人,如今只剩你我,你还担心什么?”
“……我……”余氏默默的一声哀叹,被男子拥入怀里,“自从陆承音回来后,便觉得惴惴不安。那小子处处透着古怪,捉摸不透,像条毒蛇似的总跟着我身后,只怕不知何时冷不丁就会被他咬一口!”
“女人总爱胡思乱想。有我在,你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如今他身后还多了个二皇子……”
“嗯,二皇子我们不妨正好加以利用一番……唔……”
“别乱来,今夜我还得回去……”
“回去……也得等我吃过瘾才放你走!”
“啊!轻点……”
二人搂搂抱抱地滚进床榻,一抹夜色恰好照亮男子此刻脉脉含情的眉眼。
竟然是他!
香罗袖黛眉微拧,合上瓦片,身影微动已掠过屋檐,径直往绾宅急急赶去。
此事事关紧急,只是她未曾想顾青山早已不在绾宅,在芦馆里找了圈都不见人。
香罗袖只有赶去绮罗阁,也许顾青山又去找燕空或者陆承音了呢?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飞入了绮罗阁后院,轻车熟路地往陆承音的房间去,却冷不丁见着有人坐在走廊的台阶前。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找郎君?”
兀自垂首叹息的人猛地抬头,一双清澈透亮的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香罗袖,刹那绽开姹紫嫣红,“……十、十三娘!你……你怎知我回来了?我……我今晚刚到……”
香罗袖见他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