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满意我的擅做主张吗?”沉默了良久,秦泊南轻声问,声音极轻极轻,轻得就像是快要被大雨声盖住了似的。
阿依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微怔,顿了顿,轻轻一笑:
“先生也是没有法子,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我给先生添麻烦了。”
“不是,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成是麻烦,从来都没有。”秦泊南闻言,迫切想要澄清似的望着她,认真地掷地有声地强调道。
他罕见的如此强烈的认真严肃让阿依愣住了,呆了一呆,紧接着异常柔和笑了起来,异常柔和地。与以往的笑容不同,少了以往那些笑容中的生涩与不自在,是十分纯澈的笑容,然而那一抹纯澈的笑容背后却有着被这滂沱的雨夜所掩盖住的一丝晦暗与幽沉。
“先生干吗这样认真,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不管我是不是麻烦,我也已经跟在先生身边这么久了,即使是麻烦,先生也是到现在才把我甩掉。”阿依微笑着说。
“说什么甩掉,我是因为……”秦泊南眉尖微蹙,她的语气太过平常,她的笑容太过自然,他一时弄不清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微慌略急,语速慢半拍地想要辩解,然而话一出口却又顿住了,后面的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说什么。
“说起来先生还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好的归宿,我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出阁的事。但是先生你竟然说通了墨大人让他站出来,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惊讶,侯府出身。刑部侍郎,年轻有为,才貌出众,这样的墨大人却由我去做他的正妻,总觉有点……浪费了。”她笑意盎然地道。
她过于烂漫的笑容落入他的眼底,微刺。
他默然了片刻,半垂下眼帘。低声问:
“你对这件事其实很不愿意么?”
“并没有不愿意,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墨大人好好地谈过了。我也会好好地念念《女诫》,再背背三从四德,不管是因为什么成婚的,我也要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不能让墨大人太丢脸才行,毕竟在建章宫里墨大人为了帮我做下了那种他平常压根就不会去做的丢脸的事。”
她每说一句,秦泊南的心里酸涩便多了一层,直到她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心里的酸涩感已经堆叠成山,汹涌成海,随着渐渐冰冷的体温却不断地发酵膨胀起来,撑破了心脏,在心脏的最深处裂开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青色的阔袖下。一双苍白的手渐渐捏紧,他静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嗓音因为默然了太久变得微微沙哑起来,他低垂着眼帘轻如细风地说:
“我并没有想要替你做主的意思,但是那样的情况,对你来说墨砚是最好的选择,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即使这样的为你好并不是你想要的……”
他用极艰难的口吻说完最后一句。顿了顿,语气苍然地在滂沱的大雨中几乎令人听不见地低声说了句: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自由地生活下去。”
阿依微怔。望着他乌黑卷曲的发丝随风飘扬,含着笑,嗓音略显尖锐地问:
“先生认为墨大人可以让我自由地活下去?”
“他会的。”秦泊南却十分笃定地回答了她,他淡淡地,略带一丝不甘地轻声道,“若你肯试着对他敞开心扉,他的心意你会感受得到的。”
“墨大人的心意连他自己都确定不了,我就是感受得再多,那也是错觉。”阿依轻浅一笑,却说出了异常犀利的一句。
这话似带上了一丝锋锐,竟刺了秦泊南一下,让他微微愕然。他望着她,或许是因为今夜的大雨太过激烈的缘故,连素来温糯胆怯的她竟然也变得激烈起来,这一丝激烈令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独立的、属于她自己的、仿佛不曾依附于任何人的她。
他怔了半晌,又一次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公孙柔的事情是我失算了,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墨砚的心意应该是不会变的,可是公孙柔,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应对……”
阿依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先生,你都把我送出去了,担心的还真是多,连内宅里的事都要开始操心了么?”
虽然她笑得很普通,秦泊南却觉得她笑得过于尖锐,竟猛然刺中了他的心。从没有过的就好像是在讽刺他的语气如将一把黄连埋藏进他的心脏里,让他心里又一次汹涌起了酸楚与苍然,连嘴唇间亦是苦涩的。
沉默了半晌,他垂着头,艰难地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轻语,他说: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在心里责怪记恨我,虽然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擅做主张,我却是真心希望你能比现在更幸福。”
阿依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表情,她说不清这样的表情究竟是酝酿了哪些情愫:酸苦、忧郁、苍白、无奈、不安、笃定与充满了慈悲的决绝和任性……
她看了他一会儿,别过头去,望向门廊外豪雨瓢泼,落在深黑不见五指的夜里,打在房檐上、地面上、树叶里,汇聚成一弯弯透明的水洼,溅起了许多迷人的涟漪。
静默了良久,她没有看他,语气轻慢得仿佛已经缓和下来融入在雨里的细风一般,悄无声息,沁冷寒凉,却又带着鼓动人心的幽深,她说:
“我知道先生是没有法子才那么做的,我从来没有责怪先生,也没有责怪墨大人,都是为了我,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去责怪任何人的。说到底是我的运气不好,因为容貌像极了画扇公主才会变成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