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格外的冷了,太阳落山的时间也比之前早了不少,窗外的几棵说不出名字的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仅有少数几片泛黄的叶子还顽固地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徐忠微仰着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拧在一起,呼吸声又沉又乱,即便挂着的药水里添加了镇定的成分,睡得也并不安静。
宋以岚紧挨着床坐下,耳边是生命检测仪的声音,让她心安,又使她后怕。
他们刚刚到医院的时候,徐忠还在安慰她,甚至下车的时候,都是他执意自己走进急诊室的。
可等到急诊室的门一关,她等在门外,传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坏消息。
除了肩胛的伤口在救护车上处理过,腹部和左胸的伤口都已经重新撕裂出血,在江水的浸泡下开始发炎感染。
他身上几处大伤的出血量到了人体能承受的极限,能意识清醒地撑到医院已经是个奇迹。
伤口发炎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高烧不退,血管中大量失血又让医生几乎无法下针。
整整一个下午,宋以岚像是被人挖去了心脏,无所依地飘荡在医院的走廊上,抢救的进展字字如锤地砸在她耳边,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令她心惊胆战。
直到接近傍晚,徐忠被推进病房,医生如释重负地摘下口罩地那一刻,宋以岚才像是真正踩在了地面上。
齐皓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平日里停不下的话匣子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
“我还有两天假,可以在这边帮点忙。”齐皓主动提出要留下来。
“不用,你那边也很忙吧。”宋以岚的目光不愿离开徐忠。
“谭将军傍晚的飞机,应该快到了,我能帮你应付他也是好的。”
宋以岚没有追问谭宗南为什么会来,感激地笑了笑,“谢谢,还有今天的一切,谢谢你。”
齐皓呼了口气,心里苦笑着,“我没帮上什么忙,也没能替徐队分担什么,实在不用谢我。”
今天从集装箱里跳下来的时候,他看着徐忠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高空跳水训练。
齐皓陆军出身,对高空和深水都有些障碍,再加上那时候正值冬季,水温极低,不免有了些抵触心理。
徐忠看出他的退缩,点名把他单独留下,赤|裸着上身任他把冰冷的水往上浇。
“树不倒是为基,人不败是为魂。我们身为共和国最有力的武器,有需要的地方就有利刃出鞘。”他的脊梁挺拔一如既往,头发睫毛上全都结了冰,声音却没有半分颤抖,一字一句地说着对他的期望,也是对自己的誓言,“武器上膛不会惧怕,利刃出鞘更不会退缩,才是我们的意义!”
冷风吹得他身上温度更低,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齐皓,那眼神坚定如鹰,带着对齐皓的邀请,身后是成排的梧桐树,只剩下树枝在风里摇晃。
那一幕,是齐皓在特种大队坚定信仰的初心,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令他热血沸腾。
他跟着徐忠走这一趟,更加认定这个军区公认最杰出的军事奇才,和平年代为数不多在战火洗礼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上校,即便历经心里的磨难坎坷,也终究应该属于战场。
齐皓的目光放远,病房外,树上的最后几片叶子也落下了。
.
到傍晚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位并不受欢迎的客人。
“他……怎么样了?”
以宋以峰的身份,此时的关心未免有些假惺惺。
宋以岚正按照医生的建议换洗湿毛巾覆在徐忠额头上物理降温,对宋以峰的到来视而不见。
“妈那边已经检查完了,受了点惊吓,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宋以峰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冷淡,他把手上的鲜花放在徐忠的床头,冲一旁的齐皓礼貌地笑笑,“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家的恩人,这一次母亲能顺利脱险全靠你们。”他顿了一下,语气谦卑,“我在御城有些人脉,医院方面已经打点过了,一定安排最好的医生过来。”
齐皓不方便参与他们的家务事,但宋以峰这番话中的‘你们’显然指的是他和徐忠,只好客气地用笑回应。
宋以岚换好了毛巾,端着水盆站起来,绕过宋以峰把用过的水倒掉,换了盆新的重新坐到徐忠床前。
如此反复几次,气氛都没有缓和。
宋以峰却也不觉尴尬,颇有耐心地站着等她。
等到药水逐渐见底,宋以岚按下徐忠床头的呼叫器,请护士过来起针。
她坐回床前,努力温暖徐忠因输液而发凉的手。
徐忠的手指弯了弯,似是眷恋她手上的温度,最终却也只是无意识地搭在上面。
他的高烧还没有退,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异常的温度,在氧气面罩上喷出一块水雾。
“你回去吧,”她看着徐忠,终于开了口,“忠哥说,一切都是好的结果,我们都听他的,不要再添乱了。”
宋以峰听得似懂非懂,宋以岚又说道,“忠哥为这件事伤成这样,我现在做不到理智地考虑这个问题,你也不该选这时候来和我讨论家里的事,你说呢?”
她字字有理,首次主动提起她多年来避而不谈的心结,声音却像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
“我们不谈那些事,妈那边我尽力劝她,但不会逼你。”宋以峰听懂了,他自然明白她们母女间的隔阂并非一日之寒,更明白破除隔阂的关键在母亲那边。
“这边以徐队长的身体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