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二十五年四月十一日。
巨大的高窗窗帘紧紧地将阳光锁住,在这山顶的别墅内,昏暗的灯光下,破碎的花瓶伴随着枯萎的玫瑰静静躺在客厅地上。
季宸披散着凌乱的长发,毫无形象地瘫坐在脏乱的地板上,周围散乱一堆的啤酒瓶。
曾经白皙的面庞上没有一点血色,她的眼神毫无生气,眼底泛着青黑,再也难副“基地之花”的盛名。
这短短的72个小时,季宸似乎觉得像三年那么漫长。
那天城外,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回基地城内。
人们有多尊敬林熙和温心,就有多鄙视这个欺骗了他们多年的季琅。
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以及恶毒肮脏的碎语闲言,不断击打着她的内心,曾经季琅带给她的骄傲变得支离破碎。
更可怕的是现在自己住宅的外面已经驻扎了一支部队,他们有理由怀疑,怀疑季琅身边是不是也存在着肮脏的丧尸。
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她便会被带入更加可怕的地狱,成为可悲的试验观察对象。
皇城基地的研究所已经被政府查封,曾经那些在基地中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昂首阔步,耀武扬威的研究人员在荷枪实弹的威胁下只能灰头土脸地配合着进行检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温心!又是温心!
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自十岁始,就像自己的噩梦,总在当她看见希望的时候,带着她陷入更深的泥沼里。
她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所有的人都将目光停驻在她的身上,同学如此,老师如此,就连小时候曾经信誓旦旦说要保护自己陪伴自己的林熙哥也如此。
现在甚至又将她最后的依仗——她的父亲季琅从尊贵的高台上重重拽下,零落成泥。
曾经万人敬仰的研究院院长一夜之间变成了末世的罪魁祸首,人人唾弃的丧尸皇者。
真是讽刺,那些平时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身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平时羡慕嫉妒的目光倏然变成嘲讽鄙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是,季宸清楚地知道自己。
她是这末世中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女子,但她没有勇气也没有毅力加入所谓的女子曙光队,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上拼杀。
她就像是一株死死纠缠的菟丝花,失去了大树就失去了养分。
现在所有的大树都倒了,自己离死亡的日子恐怕也近了。是啊,在这场与温心的较量中,她输的一塌糊涂。
季宸随手又拿起一瓶啤酒,抬起曾经骄傲地头颅,随着咸咸的眼泪,大口大口的灌下去,无论嘴里还是心里都只剩下苦涩。
她想把自己灌醉,也许在梦里,她还能回到十五年前,那段和林熙哥一起相依为命,那段没有温心存在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突然喝得有些微醺的季宸听见远方隐隐传来救火的声音,宅子外面寂静了那么久的街道上突然嘈杂起来。
她的心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使劲地拍了拍脸,想让自己变得清醒。
而后她飞奔上楼,奋力地拉开遮蔽多日的窗帘,一瞬间刺眼的光芒明晃晃地刺入她的双眼。
即使如此,季宸忍受着强光带来的刺痛,硬生生地睁大双目,终于在一片泪眼朦胧间还是看见了,看见基地东面的那片天空上,绚丽而浓烈的火烧云。
而后,灰色的浓烟像一笔厚重的浓墨泼入静谧的落日油画中。
“疯子!两个疯子,哈哈……哈哈哈哈……”
季宸明白了,她流着泪开始癫狂地笑着。
“我才不会死,我不会!我会活着,活得长长久久,比你们每个人都要活得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蔷薇花园里,林熙低垂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床上那已经换上当年自己千辛万苦从基地交换所用几乎所有的积蓄换来的浅绿色礼服的女子。
细长的柳叶眉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轻轻合着,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在窗外耀眼的火光照射下,细碎斑驳,长长的棕色秀发微微卷着,柔顺地躺在她的胸前,白皙的面庞如玉冰冷。
温心不像是离开了,而更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睡的公主,等待着王子归来,送上属于她的真爱之吻。
林熙,猩红着双眼,浓密的剑眉在他深邃的眼窝上投下漆黑的阴影,短短的三天,他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黑的胡渣,在火光中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如刀刻般愈发成熟俊美。
他轻柔地抚摸着爱人的身体,用力地将她的每一寸肌肤印刻在脑海中。
随后,他躺上床,将温心的身体紧紧搂住,用力地像要将她嵌入身体,融入骨血之中。
林熙的唇轻柔而深情地吻遍她的面庞,而后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妖孽而邪魅。
“你只属于我一人,只属于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黄泉碧落,永不分离!”
火光越来越盛,疯狂的火浪张牙舞爪地将这所开满蔷薇花的小洋房吞噬殆尽。
砖块泥瓦的掉落声,木柴灼烧的噼啪声,伴随着花园外人们的焦急的喊叫声,泼水声,纷纷扰扰,嘈杂喧嚣。
但林熙他再也听不见了,最终,随着剧烈的轰隆一声,尘归尘,土归土。
新历十年四月三日,皇城基地初级学院,一双漆黑的眼眸陡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