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内的气氛有丝些微的诡异,云彦菁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自打坐下之后,就从未往云彦芷的方向看过一眼。而云彦芷则恰恰相反,视线一直停在云彦菁身上,没有移开过。
这对堂姐妹就这般诡异的对坐在亭子之中,一个正襟危坐直视前方,另一个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对方。
到底云彦菁道行浅,最先忍受不住这种气氛,开口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怎么不说?”
云彦芷却是半晌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直到云彦菁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方轻声叹了口气道:“大姐姐心中应当明白,我是为什么而来。”
云彦菁身子便是一僵,云彦芷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正待说话,却听得云彦芷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按理说,咱们府上,二房与长房之间是有些龃龉的,而且此事牵扯到……云彦茉,她也算是我二房的人。这些话实在是不该我一个小辈来说的。”她抬头看了一眼云彦菁,见她面色有些惨淡,但好在并没有插话,便又道:“但有些话,我实在觉得应该让大姐姐知道。”
云彦菁却是没有答话,只静静看着亭子外面,湖面上菡萏挤挤攘攘,好不热闹。风吹过便有露水落在水面上,而那涟漪却是看不见的。
云彦芷见她没有反对,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大伯母对大姐姐究竟如何,大姐姐心中自然比我这个外人更加清楚。当初大姐姐险些许给了何家表哥,也是大伯母先看清了何表哥的为人,才让大姐姐免去受苦。”
云彦菁听到何康辉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动,的确是,若不是刘氏看人看的明白,只怕自己就要被旁人嘲笑姐妹共事一夫了。
她淡淡的点了下头,云彦芷看见她给了回复,便又斟酌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大姐姐与云彦茉从小一起长大。打小的情谊,我不敢说什么,但很多事上,她的确做得不对。我只是指出几点,大姐姐听我说的对不对。”
“第一,且不说如今,当初何表哥是祖母为大姐姐选定的夫婿,这件事家中姐妹都是知晓的。既然是未来的姐夫,我们除了以礼相待,也要越发恪守规矩,不得做越轨的事。咱们姐妹六人中,三个年纪小的妹妹都晓得男女大防,不做越轨的事,而她到了说亲的年纪,又如何能不晓得厉害关系?”
云彦菁听着她的话,背渐渐的挺直了起来。
“这是其一。其二,自古晚辈不可议论长辈之过,若我没猜错的话,大伯母的事应当是云彦茉告诉大姐姐的。先不说她说的有没有添油加醋,她一个小辈议论长辈,本就是有失德行的事。”
云彦菁听到这里,嘴唇微微翕动,低声反驳道:“她也是和我说小话说惯了……我们两个从小就这般。”
云彦芷却是叹了口气:“那我敢问大姐姐,从前你们说小话,可有说过祖母的?或是明太夫人的?疏不间亲,这般浅显的道理我都懂,三妹妹那般的人精又怎会不知道?”
见云彦菁脸色一变,似是想通了这一节,她又轻声道:“三妹妹此番作为,本就容易令人误会她是存了挑拨之意,她那般谨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更何况——”
她语气一变,声音重了些许:“那一日是大姐姐出阁的日子,让你揣着这么大的一桩心事出阁,你在婆家还要担心娘家的事情,你可能过的好?她可曾为你想过?”
说到这里,云彦菁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云彦芷却仍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平静的,给了她更加致命的一拳。
“更何况,大姐姐有没有想过?二妹妹为什么在你出阁之后,突然从一个通房丫鬟升为了妾?祖母可是说了,大伯母的事是何家伯母告诉她的。何家伯母一直身在江宁,又如何能知道咱们上京人都不甚清楚的秘辛?谁最有可能知晓这些?谁又在这件事之后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云彦菁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背心发凉。这话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只差告诉她那个明确答案,那个云彦茉为了在何家站稳脚跟而出卖娘家亲人的答案!
云彦菁抬头看向云彦芷,她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但却极为明晰的说出了所有的真相:“我不知云彦茉和大姐姐说了些什么,但听大姐姐的理解,她说的,也是有失偏颇的。先不说那些前人旧事,听大姐姐的意思,大伯母似是一心想要抛下您改嫁。但大姐姐可曾知道,你出阁的那天,伯母曾命人抄捡过菡萏苑,但只抄出了一封与秦大人有关的信,在那信上,大伯母是明词拒绝了秦大人的!”
云彦菁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管云彦茉知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对自己说的话里有添油加醋已经是肯定的了。
“再说大伯母与秦大人的前尘旧事,据明家太夫人所说,大伯母最早与秦大人定过亲的,但奈何天意弄人,刘大人以为秦大人葬身在了蜀地,方才将大伯母许给了大伯父。他们二人这才阴差阳错的渐行渐远的。”她似是毫不在意云彦菁的脸色,淡然道,“明太夫人也是觉得可惜,前日才亲自上门,帮秦大人来提亲的……”
听到明太夫人的名头,云彦菁似是整个人都晕了一般,喃喃问道:“这件事,世祖母也知道吗?”
云彦芷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不错,大姐姐出阁第二日早晨,明太夫人便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