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飘落了几点小雨,顷刻间几点小雨就成了瓢泼。先前还高悬着的明月不过片刻就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街上的打更人忙不迭地躲入屋檐之下,手中的灯笼差点儿被骤然突至的雨水给浇灭了。
薛府的修竹院内,铁马带着些许雨水的气味从外面闪身进来,很快在薛无涯的面前抱拳跪下。
“禀侯爷,属下们幸不辱命,终于查到了些眉目。”
“嗯。起来说话吧。”
“是!”
铁马起身,接着道:“侯爷进京那日的早些时候,有人看见两个斗篷人下了马车,进了落雁塔。”
“进落雁塔的斗篷人其一便是梦娘姑娘,另一人看起来则是个男子。此男子身高约五尺,并不算高大。身上的衣饰虽故意换成了一般的寻常衣饰,可脚上的锦靴非官宦人家穿不起。卖烧饼的小伙计说他觉得奇怪,就把这件事情记得尤其清楚,还说在落雁塔上落下人来之后,他瞧见那穿锦靴的男子悄悄遁走。”
薛无涯还记得自己从面摊的废墟上抱起庄梦羽的时候,庄梦羽的两手之上有深深的血痕。那血痕明显是被人抓出来的,抓人那人还是下了死力气。再者庄梦羽当时虽然穿着斗篷,可脖子犹有红痕。这种看上去像是一只蝴蝶展翅欲飞的红痕薛无涯很熟悉,那是被人从正面掐了脖子才会有的痕迹。
“趁风和破浪追查到了那辆曾经停在落雁塔后门的马车。那辆马车后来换上了青帘,马却没换。马车在侯爷进京时一直停在落雁塔两条街外的胡同里,后来不仅兜着圈子在城中七拐八绕,还在丞相府的后门停留了约两炷香的功夫。”
“根据小伙计对锦靴的描述,属下找到了锦靴的来源。那是锦绣阁刚出的新品,近期于锦绣阁里买过此款靴子的官家子弟不少,其中一个和丞相府恰好有些姻亲关系。”
铁马说到此处,那日将庄梦羽推下落雁塔的人已经呼之欲出。
“庄丞相续弦之侄,刑部侍郎黄黎的独子,黄敬然。”
“丞相府有四位小姐,两位嫡女,两位庶女。黄敬然与丞相府的三小姐定有婚约,平时经常往来于丞相府,与丞相府的两位嫡女相交甚笃。”
薛无涯双手负在身后,眸中意蕴流转。
与三小姐有婚约,却与两位嫡女交好。呵。看来这黄敬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薛府眼下全是各色人马的眼线。丞相想把自己的人送进来做眼线,他完全可以不必让自己的嫡长女来做这种事情。
假设庄梦羽是被丞相有计划地送来接近的,黄敬然大可不必对庄梦羽下那样的狠手。丞相也不必让自己夫人的侄子担上一个谋杀自己嫡女的罪名。即便黄敬然只是庶子,要刑部侍郎赔上自己的一个儿子换不知道能不能得朱衣侯青眼的丞相嫡长女进薛府也不值得,遑论黄敬然还是刑部侍郎的独子。
那么是不是应该反过来考虑:他不是被针对的那个,庄梦羽才是?
“另有一事属下觉得需要向侯爷禀报。”
铁马道:“从昨天开始,坊间相继出现丞相嫡长女与人私通后私奔的消息。丞相府也在查是谁放出的风声,但不论如何,庄丞相已经瞒不住嫡长千金失踪的事情了。”
烛台上的蜡烛炸了个灯花,摇曳的光影里薛无涯微微一笑,似妖又似魔。
看来有人很想要庄家大小姐死啊。
他回京这一路上行走的时间与道路都是官员安排的,进京的日子自然也是早早就尘埃落定。换句话说,没有人不知道他进京的那天,整个京城的目光都将会集中在他的身上。
丞相庄敏达是他进京那日与皇帝一起在宫中亲迎他,为他开接风宴的人之一。那次接风宴虽然被皇帝称为“家宴”,但到底还是开在皇宫里的宫宴。庄敏达是没胆子怠慢的。
应该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趁着庄敏达的没有注意内宅动向的功夫,那想要庄梦羽死的人才动了手。
庄梦羽虚岁十七,是养在深闺的贵女。据铁马打探来的消息来看,这位贵女身娇体弱,一年到头也出不了两次门,出门几乎也都是去城郊的寺庙给亡母上香祭拜,为丞相府里的人祈福。
黄敬然是丞相夫人的侄子、三小姐的未来夫婿,平素与两位丞相嫡女交好。作为与黄敬然交好的人,庄梦羽理应于他无仇。
既然无仇,黄敬然又不是疯了,那黄敬然把庄梦羽从落雁塔上丢下来就只能是受人指使。黄敬然在得手后还又去了丞相府一趟,这说明指使黄敬然的就是丞相府里的人。
这指使之人也确实心思歹毒。怕黄敬然杀不死庄梦羽,还特意让黄敬然把庄梦羽从落雁塔上丢下来。
那日若不是他身上带了马鞭,一鞭把庄梦羽扫出入城队伍之外,庄梦羽直接落在马队里难免会惊了马群,被马匹踩踏。哪怕庄梦羽战马踩之不死,迎他入城的兵士也足以把庄梦羽当成刺客杀死。若是那日他反应再慢一拍,没有及时收住力气,马鞭上过大的力道也足以让庄梦羽撞上墙壁进而血溅三尺。
以自己凶名,甫一进京就闹出人命似乎也不奇怪。自己又是英雄之身,皇帝还等着褒奖自己,没人会来触自己霉头。即便丞相千金死于自己进城路上,也不会有人去查丞相千金为什么会出现在落雁塔上,为什么会从落雁塔上掉落下来。
关系到家族颜面与声誉,丞相府对于嫡长千金趁父亲不在偷跑出府的事情也会低调处理,最终可能就是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