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姝华提步走到石桌旁,提起笔,一个带着几分戾气的字跃然纸上,她看着这个字怔了怔,笔尖轻颤,一滴墨渍便在白色的宣纸上晕染开来。
她失态了。
当日从静安寺回到这里,不过想寻得一清净之地,可眼下看来,她许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幼时萧家为她们两姐妹请的师傅便曾说过,她的心不静,正是因为心中充满了戾气,才会在字里行间显露出来。女子应当温婉柔顺,如萧家大姑娘一般才是。
姜朝的女子向来活的肆意,哪里如大魏这般对女子有诸多规矩束缚,萧姝华虽然心中不耐这些,却也知道如今已经不是姜朝了,她想要在这里宁静地活下去,便要遵从这儿的礼法道教,至上明面上如此。
后来,她便养成了日日抄写经书的习惯,心中的那股戾气也仿佛日渐消散了。
可是当她再回到宫里,日日面对着这张和魏高祖魏显长的极为相似的脸,她每夜的梦里总能梦到姜朝亡国时的那些画面,夜夜不得安宁。
天下分合,朝代更迭,其中自有天意,前朝帝王昏庸无道,暴虐成性,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天意便让姜家从前朝的手中夺过江山;大魏后来灭了姜朝,又何尝不是顺应天意呢。
正是因为缺乏礼教束缚,姜朝奢靡之风才会愈盛,徭役苛税也越来越重,上层贵族殚精享受,苦的却同样是底层的老百姓。
她明白这个道理。就像她明白当初国破之时,面无表情的侍卫冷冷地传达着魏高祖的旨意―姜氏男子一个不留时,不管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还是整个大魏的立场,他的做法都没有错。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整个凉亭安静地仿佛可以听到毛笔落在宣纸上的声音,细碎的阳光从树隙里直射进来的光线打在她半边脸上,柔和描绘着她精致的轮廓,魏禹看着她紧紧抿着的红唇,叹了口气。
他朝着远处的何林招了招手,在这绿树环绕的凉亭边,何林站的地方虽然看着离凉亭有一定的距离,可是这个位置却能让他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主子的召唤。
何林走到凉亭边的台阶下,恭声道:“陛下,萧主子。”
“何林,打一盆水过来。”魏禹面色平和,温声吩咐道。
何林得了吩咐便退了下去,很快,他又端着一盆水出现了,将水放到石桌上后,再一次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萧姝华看到石桌上盛着水的铜盆,蹙了蹙眉,刚想将笔墨纸砚收起来,以免被水打湿了,哪知,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将它们收好放到石凳上了。
魏禹指尖触水试了试水温,然后拉过她的手,替她挽起袖子后,二人相触的手便放进了温热的水中。
萧姝华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的手上竟沾染了些许墨迹,不禁怔了怔。
魏禹细心地替她将手上的墨渍洗干净后,拿过一旁的帕子将她手上的水迹擦掉,随即又用这块帕子将自己手上的水擦干,这才开口道:“阿妩方才是在恼我吗?”
说着,他朝她跨了一小步,瞬间两个人的距离拉的很近,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深邃的双眸直视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这双眼睛自打第一次见他便在眼底深处暗藏着对他的厌恶,即使是今日,也未曾变过。
他也从未看穿过。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萧氏姝华,你的心中究竟因何事在恼我?”
当真是为了名分地位吗?他和她彼此心知肚明:不是。
何林和华宸宫的宫人即使站的远,却也能察觉到二人之间紧张的氛围,莞秋莞冬二人对视一眼,神色皆都变得凝重起来。
没多久,魏禹便从凉亭走了出来,大步出了华宸宫。何林不敢多言,紧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魏禹出了华宸宫没走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宫殿大门,道:“守在华宸宫的暗卫日后不必拦着她,她想做什么,便由着她去吧!”
听到这话何林猛地抬起头来,这话的意思是萧主子若想出华宸宫便也由着她去?何林心中暗暗吃惊,华宸宫的宫人不知道萧主子的身份,他却是知道的。萧主子自己若能呆在华宸宫还好,一旦哪天她真的出了华宸宫,凭着后宫其他娘娘对这位主子的关注,她的身份不出多久一定会暴露无遗。
何林回过神来,他想了想,才犹豫道:“陛下,这件事可要告诉萧主子。”
魏禹淡淡地扫了何林一眼,道:“不必了。”她不会踏出这华宸宫半步的。
一连几天,魏禹都未曾踏进过华宸宫,虽然也未踏入后宫其他宫妃的宫殿,却也足够令一些人暗自猜测:华宸宫的那位是不是失宠了。
公孙府
公孙奇平日里本就极为关注宫中之事,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入夜,他坐在书房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公孙奇的夫人洛氏端着点心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好奇道:“老爷如何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公孙奇和夫人洛氏本就感情极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有商有量的,见她这么一问,也不隐瞒,当即就将陛下几日都未踏入华宸宫的事说了,末了,担忧地问道:“那位当真这么快就失宠了?”
洛氏见他急得上火,嘴角干涸,隐隐起了一个泡,心中不免好笑又心疼,她倒了杯水放到他的手中,见他喝了,这才问道:“这事你可问过何大总管,他是陛下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