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旧友,她却是着实高兴得溢于言表,更令她惊讶的是,沈扈与丁文聘似乎早也相识。
“你我一别四载,方才我都没认出来,记得之前信里你提过你到洛州定居了,这才相信是你。”尽欢拉着她的手又瞄了沈扈一眼,问,“是不是你二人也认得?”
文聘喜悦极了,回道:“就是在西行到河套地界时认得的。”
尽欢恍然,呵一声:“怪道,我说怎么有口音呢,沈督察,您的汉话说得真不咋地道。”
沈扈无奈,笑着反击:“论汉话,我不如顾大人,可要是论这个做官为政,顾大人恐怕得略逊一筹。”
三人话题到此,就热络地聊起这些年在仕在野的各式见闻来。
夜深不息,恐怕扰民不便回客栈住宿,他们就“只好叨扰”了呵欠连天却笑容一大串的陈老爷。
离开洛州时与文聘依依了一番,禁不住盛情带了大包小件的洛州特产,这才上路。
尽欢想起自己刻意避开沈扈单独和文聘说体己话的时候的情景:
文聘告诉她:“……沈扈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很有学问、头脑却不爱外露。我当时结识他时是个考试的学生,做事爽快干脆,说话不似一般白面书生温文尔雅、有气无力,那模样就像个粗人没什么文化,我还担心他考不上呢,没成想这就当上官了。”
尽欢嘀咕说:“真是正人君子倒不怕,但凡君子玩不过我这种小人,可有学问头脑不外露的人可怕是真的。我以后得注意着他。”
文聘笑了:“我不管你们这种官场权谋中人,你们和也好,斗也好,全看你们自己。”
尽欢深知她个性,注视她的笑脸,反问自己——
那种遗世独立的逍遥自在,自己已经失去多久了?
尽欢沈扈二人将东西全安置在后头一辆大车里,挤了一辆小车。
车马无聊,尽欢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堆书里翻出一本,每逢车在平地上稳行时便读读。
沈扈好奇探头去看,她偏盖住不让,自己读得嘻嘻哈哈。
一时入迷,沈扈偷看没被发现,于是这个男子就不知好歹地开启品头论足模式:
没想到顾大学问这些年为官为政、胸怀天下,辛苦之余竟也会读这种书?
你懂什么,这叫做劳逸结合。
这书讲了什么?
你不都看见了么。
我这不是眼睛晃得疼么,疼啊!真疼……
少来!这不就是扶桑流传到夷州的话本子么!
夷州?哦,你说琉球啊。你快说,到底写了什么?
我,我不说……没法说。
看来是一本风月之书。
你怎的知道?
用脚趾想都知道,你一个天天考虑国家天下、凡事不谈男女之爱的人,最难以启齿的定是风月了。
你还蛮了解我的嘛。简单来说呢,就是一个笨女人追求一个美男子的故事。
嗯,真是没料到啊,这话本子你也看过,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最厌恶的那些女子们才会看呢。
哟,照你这么一说,本姑娘宏远高尚的灵魂上还不能添上几笔燕肚雀肠以供休闲娱乐了?像我们这种混在高层的整天大事小情儿都得忙,动不动还被上头怀疑,一句话就给调出京城,三年五载也没个升官的动静。现在趁着得闲我读点话本子容易么?
得,我这还没说什么,就调侃两句,你就嘚吧嘚、嘚吧嘚说了这一大车。哎哟我可真担心你以后哟!
担心我什么?
谁以后要是娶了你啊,可得长一副铁耳朵。
尽欢一个本子甩过去,被沈扈灵巧躲过:“不劳您挂心。”斜睨,转头不再理他。
沈扈自觉没趣,撅了撅嘴看风景掩藏尴尬。
“大人!”阿丧在车外喊,“咱们到京城是先回大内兰台阁还是先去中丞府啊?”
尽欢道:“先回大内。”
阿丧再喊:“那后头这车东西也带进去么?”
“这车东西带回中丞府,晚些我挑些给先生送去。啊,对了,等到了京城把正经衣服拿来给我穿了。”
听到阿丧回答好后,她探回头来发现沈扈正在偷看她的书,一把夺回,顺手就是一闷拳。
沈扈在和顾尽欢分道后径直去了孳政殿,王心顺将他请到殿中。
“微臣见过圣上。”
韩呈道:“起来。说说罢,有什么收获?”
沈扈道:“臣有失察之处,去了趟幽州并未发现顾尽欢和谢无极有太多勾结,是臣判断失误了,还请圣上责罚。”
他不是有意包庇,他觉得此刻要扳倒顾尽欢时机不成熟,自己手里她的把柄有点少。
“我大昭又少了个贪官佞臣候选人这是好事啊,如果这都要怪罪责罚,朕岂不成了昏君?既然不是,那就还让她在兰台好好干罢,反正朕也赏了她一个虚衔。”他笑道。
“流飞啊,你替朕出了这主意,不但惩治了幽州贪墨,而且肃清了兰台府,朕该怎么嘉奖你呢?给你个督察院御史做做?”
“圣上隆恩,臣不愿身居高位。”
“怎么?有了实权你能更好地替朕办事啊。”
“不然,身居高位办事有诸多不便,查点时官吏多有忌惮,或不敢露出真面目,或还未出行、风声已到,让他们早早做好准备。而臣现在不同,位卑权轻,各部官员不必过于防着臣,这样臣就更能替圣上办好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