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只剩得同坐的美人一个,深情款款,顾盼生姿,挽着程宰道:“众人已散,我与郎解衣睡罢。”
程宰受宠若惊,可心中暗道:“我这床上布衾草褥,怎么好与这样美人同睡的?”
抬眼一看,只见枕衾帐褥,尽皆换过,锦绣珍奇,都不是旧时的了。程宰虽是有些惊惶,却已神魂飞越,心里不知如何才好,只得一同解衣登床。
美人卸了簪珥,徐徐解开髻发绺辫,只绾起一窝丝来。那发又长又黑,光明可鉴。
脱下小衣,肌肤莹洁,滑若凝脂,侧身相就,程宰躺着,遍体酥麻了。
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云雨初交,流丹浃藉。若远若近,宛转娇怯。俨如处子,含苞初坼。
程宰客中荒凉,不想竟得了此翻好处,真个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实出望外,喜之如狂。
美人也自爱着程宰,枕上对他说道:“世间花月之妖,飞走之怪,往往害人。所以世人说了便怕,惹人憎恶。
我非此类,请郎君不要生疑。我能与郎相遇,虽不能大有益于郎,却可使郎身体康健,资用丰足。
倘有患难之处,也可出小力周全。但不可漏泄风声,就是至亲如兄弟,也且不可让他知道。
能听我的劝告,从今以后,我会常奉枕席,夜夜来陪郎君;若是对人提了只字片语,不要说我不能来,你也会有大祸临身,我也救不了你了!且记!”
程宰听罢大喜过望,马上跪倒合掌立誓道:“我本凡贱,承蒙神女厚爱,虽粉身碎骨,不能为报。当遵法旨,敢不铭心?倘违所言,九死无悔!”
程宰发了誓,美人大喜,伸出纤纤玉臂揽住程宰的脖子,说道:“我乃海神也。与郎有夙缘己久,所以才来完成此大愿。”
美人话语缠绵,两人恩爱万千。不觉晨鸡已报晓二次。美人揽衣起身说道:“我要走了,夜里会来……”
美人说罢,又见昨夜东西坐的两个美人,与众侍女齐到床前,口里多称:“贺喜夫人郎君!”
美人走下床来,早有捧用具的侍女,各将梳洗应用的物件,伏侍梳洗了。仍带簪珥冠帔,一如昨夜来时的光景。
美人拉着程宰的手,叮咛再四不可泄漏,徘徊眷恋,不忍离去。众女簇拥而行,美女回顾不止。人间夫妇,无此厚爱。
程宰也下了床,穿了衣服,伫立细看,如痴似呆,欢喜依恋之态,不能自禁。
转眼间室中寂静,依然破烂。看那门窗,还是昨日关得好好的。回头再看看房内,但见:土坑上铺一带荆筐,芦席中拖一条布被。倾颓墙角,堆放零星几块煤烟;坍塌地垆,破烂摆放着一些瓶罐。
浑如破庙没了香火,又似牢房不洁清。程宰恍然自失道:“莫非是做梦么?”
又仔细地想了一回,想那饮食笑语,以及交呃就合之状、盟誓之言,历历在目,绝非是梦中之境,心中又喜又疑。
顷刻间天已大亮,程宰思量道:“我不如到哥哥房中去看一看。昨夜闹得动静不小,他是否有听得么?”
走到间壁,叫声“阿哥!”
程寀正在床上起来,看见了程宰,大惊道:“你今日脸上神彩异常,不似平日光景,什么缘故?”
程宰心里踌躇道:“莫非果有些甚么怪样,惹他疑心?”
只得假意说道:“我与你时乖运蹇,失张失志,落魄在此,归家无期。昨夜暴冷,愁苦的不行,展转悲叹,一必然听见的。有什么不同,却说我神彩异常起来?”
程寀道:“我也苦冷,又想着家乡,整夜无法入睡,听你房中静悄悄地,我还道你这样睡得熟了,何曾有愁叹之声?却说这个话!”
程宰见哥哥说了,知道哥哥不曾听见夜来的事了,心中放下了疙瘩,等程寀梳洗了,一同到铺里来。
那铺子里的人见了程宰,没一个不吃惊的,纷纷问道:“怎么今日程宰哥脸上,这等光彩?”
程寀对兄弟笑道:“我说么?你却不信……”
程宰只做不知,不来接口。却心里也自觉神清气爽,肌肉润泽,比平日有很大的不同,暗暗快活,惟恐美人不再来了。
当日,程宰频频去看晷影,恨不速移。
刚刚到了傍晚,程宰就回到下处,托言腹痛,急忙把门窗关闭,静坐苦等,等待消息。
到了街鼓刚起,房内忽然明亮起来,一如昨夜的光景。
程宰顾盼间,但见一对香垆前导,美人已到面前。
侍女只有数人,仪从之类稀少,连那傍坐的两个美人也不来了。
美人见程宰嘿坐相等,笑道:“郎果有心如此,但须始终如一才好。”
即命侍女设馔进酒,欢谑笑谈,更比昨夜熟分亲热了许多。等到撤席就寝,侍女再次消失。
再看床褥,并不曾见有人去铺设,又变成锦绣重叠。程宰心里忖道:“床上虽然如此,地下尘埃秽污,且看是怎么样的?”
才一起念,只见满地多是锦绣铺衬,毫无寸隙了。
当夜两人绸缪好合,愈加亲狎。依旧鸡鸣两度,起来梳妆而去。
此后人定即来,鸡鸣即去,习以为常,每夜必至。每来必言语喧闹,音乐铿锵,兄房只隔层壁,他却始终不闻,也不知是何法术如此。
自此情爱愈笃。
程宰心里想要甚么物件,即刻就有,极其神速。
一日,偶然想吃闽中鲜荔枝,马上就有带叶百余颗,香味珍美,颜色新鲜,恰像树上才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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