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有人说人由阴阳构成,天地间的男女结合属阴阳结合,不管是强阴弱阳还是弱阴强阳,只要结合,便能再造一个新世界。好像一个半球无法滚动,只有两个半球结合成一个圆球,才能向前滚动。
直达九华山的长途汽车,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疾驰。两旁葱郁的树木,高耸的楼房,鳞次栉比的商店和工厂,飞速向后闪去。
我把头靠在窗玻璃上,随着车身的颠簸,思绪像脱缰野马,自由驰骋起来──
金安出走的原因是一目了然的,世俗人们的唾沫星,像墨汁般黑色嘲讽,加上他根深蒂固的自卑感,浇熄了他心中一切希望,他逃避了,退缩了,准备与青灯古刹相伴终身了。
但是金安,你知道吗?
存在的价值,在于依存,在于补充。现在,我唯独在你的存在中,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价值,自己的力量。就像苹果靠太阳才能现出红晕,茶叶靠白开水才能泡出香味。只有通过你,我才能把自己独特的个性抒发出来,只有抒发出来,才不至于使我精神苦闷和窒息。
你说我有饮鸠止渴的嫌疑,你说我把你当成试验的一个工具,你说我是通过你去圆一个茫然梦境。是的,是这样的,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很抱歉,我从未把我过去遭受的一场羞辱告诉你,我的确是想利用你去雪洗耻辱。如果没有那场羞辱,我不会想到嫁给你,或许永远会把你当成一般朋友,正是那场羞辱,坚定了我与你结合的决心,你应当感谢那场羞辱。
金安,你知道吗?希腊神话中有一位勇士,叫大地的儿子,他只有站在母亲大地的胸膛上,才会有力量,才能恢复元气。我这棵快要枯萎的病态小草,只有把根须扎在你的土壤中,才能重新茁壮起来,成为一支真正的劲草。
金安,我已离不开你,不能失去你。与其说,我现在出去是为了寻找你,毋宁说,我现在出去是为了寻找我自己!寻找我救命的伙伴!
思绪终于梳理通了!好像抓回了控制野马的思想缰绳,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把头转向车外,放松似地开始举目远眺。
太阳不知什么时侯,只留下半张笑脸了。绯红的晚霞,给公路旁的山野抹上橙红色。路旁青青的草地,犹如一块绿色的绒毯,舒展在夕阳下。秋风像个调皮的小娃娃,在那张柔软的地毯上,尽情打着滚,把地毯抖得一起一伏。一群大雁,排着整齐的八字形,向南方飞去。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三十分了,就是说,还有四个多小时,就能到达九华山了。
晚上到达后,先在山下旅社住一夜,明天一早便上山,一个寺庙接一个寺庙寻找,找遍九华山所有寺庙,一定能找到金安。还在车上,我便计划好了下车后的行动方案。
但我却没料到,我到达九华山后第二天早晨,天空忽然飘起细雨来。那雨宛若绒绒牛毛,密密纷洒着,整个山下旅社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雨幕中了。
站在旅社屋檐下,看着灰蒙蒙雨雾,我心里泛起嘀咕:怎么忘了带把伞呢?古木参天的山区和天风海涛的亚热带深圳一样,总是不断雨水的。到深圳最好不要忘记带把伞,这是常识,到山区,也应随时带把伞,这也是常识呀!
一想到深圳,一想到香蜜湖游乐园那片细密多情的雨丝,我心脏一阵紧缩,宛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曹岱波那天在雨中,脱去衬衫把我裹起来的情景,又一次在眼前浮现,那遥远的潮湿的温情,那三天浓美而热烈地一幕幕情景,使我变得异常脆弱,思念的藤蔓,突然爬满我心房。
哦,岱波!为什么我总忘不了你!为什么你总是来干扰我已经平静的心境!
我心乱如麻,不知所以,退到旅社屋内,烦燥地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用双手捂住了头,心灵深处涌出一股莫名的失落。
我突然悟出,我性格中有极其矛盾对立的两个方面:女性方式和男性方式。
女性方式表现在:我虽然过了稚气的小女孩年龄,但心灵深处,依然希望做个被人怜爱,被人娇宠的小女孩。希望有个父亲般强有力男人,让我依靠,让我尽情撒娇,如果曹岱波愿意娶我,我也许会成为一个温顺、幸福的贤妻良母,以相夫教子为天职。
男性方式表现在:我坚毅而有征服欲,喜欢独自漫无边际地幻想,常把自己想像成独往独来,侠肠义胆的英雄豪杰。我选择金安,实际上是选择了我性格中的男性方式,我想像个大男人般,帮助病弱的金安,带领他左冲右杀,脱离那茫茫无际的苦海深渊。
难道从今以后,你就要割舍和掩藏起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女性方式,女性气质,不再娇纵,不再妩媚,去充当强有力的大男人了吗?
我心底飘浮起一团扑朔的浓雾,它犹如愁绪在我体内狂长弥漫起来。
现在,你已成为金安生命的源泉和支柱,是他前途的希望和力量,他就像在寒风中瑟瑟颤抖一个病弱的枯叶,他比世界上任何人,包括曹岱波,更需要你的帮助和护爱。你应当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地去帮助护爱他,不应再考虑什么女性方式和男性方式了。在这个时侯,它显得多么生硬和多余!
弥漫的浓雾终于被我拨开了,愁绪随之消散。
于是,我冒着细雨跑到九华街商店,买了一把雨伞,一双雨鞋,开始了寻找金安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