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二在黑暗中躺着。
今天没有人来提审他, 有点奇怪。
自从被俘之后, 那些人轮流审讯他, 他吃了许多苦头。只是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得并不多。但那些人并不相信,仍旧不停地拷问他。
可是今天,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 为什么没人来呢?
不被拷打当然是好事。但食物和水也没有,药也没有……
是的, 这几天那些人一边逼问他, 一边还给他治伤,吃喝也尽有,显然是不想让他死。可是他至今也没有说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难道——是他们觉得他不会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或者——他们已经从别的地方知道了那些消息, 不再需要他了?
“把人弄出来。”熟悉的开锁声传来,让俊二蓦地提起了点力气。人就是这么怪, 被拷打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就死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又发现自己并不想死。
不过进来的人却并没有把他像往常一样拖到旁边的架子上绑起来, 而是堵住他的嘴, 又用一个黑布袋套在他头上, 将他拖了出去。
“仔细些, 悄悄地去大牢后门, 别惊动了人。”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俊二觉得身下开始震动, 好像是被扔在了一辆马车里。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俊二又被人拖下来。当他头上的黑布袋因为拖动而被撩起来露出眼睛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扔进了一处陌生的监牢里。
将他拖来的人拍了拍手,很随意地道:“那一个送来了没有?”
“马上就过来。”一个狱卒模样的人点头哈腰,“您放心,人都给准备好了,是个死囚,家里没人过问,顶上绝无问题。”
“别忘了先把那腿剁一刀。”送俊二来的人嘱咐道,“要做就要做全套,别让人看出破绽来。将军已经答应了要庇护他,可不能让那些倭人发现了。”
“您放心就是。”狱卒满脸堆笑,“这枭首示众都是挂在城门上,那么高的地方,再把脸划两刀烙一烙,便是神仙也分不出来。那些倭寇除非是把人头拿在手里看,否则绝想不到这里头还有个假的。只是——将军真要让那倭人活着啊?只怕他从前在海上也没少杀过咱们的人……”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可不是。这事儿说起来真有点憋气。不过当初将军答应了,只要他招供,就留他一条性命。再说他那条腿也是废了,就算留他活下来,也不过是放在庄子上苟延残喘,休想再杀人了。罢了,就当是养猪养狗,让他多活几年罢。”
狱卒犹自有些牙痒:“还是便宜了他。将军怎么就答应了……”
“嘘——这你就不知了,他自然是招供了要紧的事……”对方压低声音,“这些事你不知,不要乱说,将军自然有将军的道理。你只管把替死的那个也弄过来,一会儿那边把那一个送过来,都扔在一起,明儿一起枭首示众,就完了。”
狱卒连声答应。俊二只觉得心里发凉。
被一锄头挖断了腿的是下田,听这几人这般说话,难道是下田抵不住拷打,招供了?
果然那狱卒一会儿就拖过来一具尸体,正要往俊二的牢房里扔,忽然又停下,打开旁边的牢房门将人扔了进去,还对瞪大眼睛的俊二嘿嘿一笑:“怎么,听见了?想使坏啊?休想!一会儿你那个同伴送过来,就等着明天早晨一块儿枭首示众吧!”
他正说着,外头就传来拖拉的声音。俊二拼命抬起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拖着个头上也套了黑布袋的人,像拖死狗一般扔到他旁边,便将牢门上锁,还往里头啐了一口才走开。
那狱卒端着油灯跟着他们离开,一路上还听见几人的说话声:“咬死了就不张嘴,打得急了就吱吱哇哇乱叫,也不晓得说的是什么。”
“那东瀛话简直是禽言兽语,一个字都听不懂!”
“无妨。如今也用不着他们了,明日一枭首,完事大吉。”
“总是觉得不甚甘心,还活了一个……”
“既是招供了,将军也要信守承诺。再者,以后再有活捉的倭寇,说不得还能让那家伙来劝降一二……”
俊二拼命用舌头去顶嘴里的布团。好在那布团塞得并不十分牢,他顶得舌头生疼,总算是将布团吐了出来,便爬到旁边那人身上,咬着他头上的黑布袋往下扯,又将他嘴里塞的破布扯了出来:“平田?”
被俘的就是他们三个,既然投降的是下田,那这一个应该就是平田了。
“唔——”黑暗之中发出的声音果然是平田,他似乎头脑都有些不清醒,被俊二叫了半天才晃了晃脑袋,“俊二?”
“是我。”俊二心里发慌,“方才我听说……”平田此人平日自视极高,很有些高高在上的样子。俊二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穷人,对他颇有几分敬畏,这会儿樱木已死,自然地就将平田视作了主心骨一般,将刚才自己听到的话全说了出来。
“下田?这个混蛋!”平田已经整整一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那些审讯他的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间不再拷打他,只是不许他睡觉。这会儿他头脑已经是昏昏沉沉,一听到下田叛变,立刻怒气冲天:“他真敢叛变?”
俊二扭头看向旁边的牢房:“代死的尸体都准备好了,他一定是叛变了。”
平田竭力想把浆糊一样的脑袋摇得清醒一点儿:“不要紧,他知道得并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