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消失后,你到底过得怎么样啊……”孟晚烟想象着爱人在人世间受的苦,双手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而内心深处,对那个叫阎幽的女子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分。过了许久,她终于慢慢平稳了呼吸,在嘴角边扯出一抹苦笑,柔柔地看着面前的鬼魂,目光痴缠,却痛彻心扉。
他是她前世的爱人,若不是那女人,他们本应是尘世里一对恩爱幸福的夫妻吧。
“孟大人,快些叫他喝孟婆汤吧,别误了转世的时辰。”一旁新来的那个冥兵见着这边的情况,忍不住探头过来小声催促,却被小队长拍了下肩膀,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其他几个老兵没说什么,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有了然神色,只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位新来孟婆的事情,他们大多听说点,也知道王上是应允了她见到那人时给他们半柱香的时间的。
可是,半柱香的时间,终究短暂。
孟晚烟垂下眸子,重新端起汤碗,递了过去,此刻忽而觉得这汤碗是如此沉重,附在碗壁上的指节发白,几乎要端拿不稳。她深深看了眼那鬼魂,最终转开视线,拼命抑制住哽咽,声调无限涩然:“喝下它吧,前世的苦,便都忘记了。”
你忘了我,但我仍然会在这儿守着,哪怕每次只有短暂的见面,也足够了。
手上一轻,碗被那头接过。白衣女子嘴边泛起的笑意苍凉凄楚。
男人大口地喝完汤汁,忽地眼睛里闪了闪,焕发异样的光彩。他舔着唇感叹道:“真好喝啊。”飘忽的声线,却透着明媚的喜悦,仿佛饥饿极了的人吃到绝世美味后的兴奋满足。孟晚烟心头一颤,各种类似心酸和苦楚的复杂味道蔓延开来。而紧接着,那男人的表情立即变得呆滞了,眼中也失了方才的神采,和其他喝过汤汁的鬼魂一样。
那几个冥兵见状走过来,带着今日要转世的这最后一个鬼魂走上了奈何桥。白衣女子望着他们走远,终于失了力气般蹲下身子,捂着嘴,泣不成声。
这时候亥时已到,奈何桥上的灯笼全部都灭了,夜色昏暗,晚风微凉,远处隐约的楼宇间浮起一盏盏方形的灯。蹲在桥边的人隐入暗色里,青丝凌乱。
突然地,一道冰冷的声音传过来:“——阿孟,似乎心情不好么?”只见一俊美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轻勾起嘴角。来人长身玉立,微卷如波浪的发丝在风中微扬,黑色凤袍上的金丝云绣泛着温润的光泽,威严且妖冶。
她双臂交叠,紫色的眸子深邃幽亮,盛着不知名的情绪。方才她就一直在这儿冷眼旁观,看着那平素里淡然温和的人失态,然后哭得梨花带雨,露出脆弱不堪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于是,冥王殿下真的嗤笑出声了,可那声调,却更像是微愠的冷哼。
孟晚烟听到她的声音,颤动的双肩蓦地停顿下来,仿佛被定格了般,忍隐的啜泣声也立即消失不见了,只是埋在臂间的脸仍旧没有抬起来。
这头的人感觉到白衣女子的背突然僵硬,嘴角的弧度愈发得戏谑:“不知因何事伤怀呢。”
“哼,你明知故问。”背对着她,孟晚烟咬牙切齿,略微沙哑的声调带着些鼻音,却是满含恨意,“他是宫廷御厨,厨艺高超前途光明,怎会落得这般凄惨!你竟然……阎幽,你答应过我不为难他的!”
堂堂冥王,被人指名道姓,还是用如此恶劣的语气,真是……只有这不怕死又愚蠢固执的女人敢这么做了。阎幽压下心底的不悦,秀眉轻挑,悠然道:“比他可怜的人到处都是,更何况他命理如此,自有天意。”顿了顿,她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语气不屑:“不过是见他吃了些苦就哭成这样,有必要么。真不知该说你痴情还是痴傻,他死得早些不好么,你们又很快见面了不是?”
“可他前世是个大善人啊!”孟晚烟倏地站起身,转过来恨恨地盯着她,尤带泪花的眸子写满了鄙夷:“呵,冥王殿下,你是公报私仇了么?当真卑鄙无耻。”
“你以为本王会因为嫉妒而故意折磨他?”冥王殿下半眯起眼,目光变得锋利。
“难道不是?”孟晚烟下巴微抬起,毫无惧意地与她对视。
“从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讲话,你是想惹怒我么。”很好么,孟晚烟,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如此不堪!阎幽怒极反笑,“刘茗锦轻信小人最后遭陷害倾家荡产,故有此结局,这难道也要怪本王?呵,没错,本王是喜欢你,可是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却暗中作梗对付一个凡人,这种事情本王还不屑于去做。”
说完,冥王殿下衣袖一甩,沉着脸转身离去,淡黄色的里衬下摆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一如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般,刻薄冷酷。
晚风迎面拂来,参杂着那人残留下的龙涎香气。孟晚烟望着那走远的纤长冷艳的背影,心头升起一种类似报复的快感,却隐隐地,莫名地发堵。
或许真的不关那人的事吧……可是,就算错怪也罢,她偏要把气都撒在那人身上,将她激怒。
因为,她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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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冥王大人从外头走进大殿,面色不善。在案前坐了一会儿,终是心烦气躁地把书册一扔,低声骂了句:这顽固愚蠢的死女人!
鬼侍甲:定是那新来的女官又惹王上生气了。
鬼侍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