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姐因为和尚的猝死消沉了好几天,陈清岚心急得不得了,然而除了安慰,一筹莫展,就连安慰也那么无力。陈清岚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
碧草堂除了留守的妖,只她们在。罗辉回来当晚就消失踪影了,想来是阮小姐派他去做任务了。罗辉不在,无人做饭。陈清岚不会,所以三餐都叫了酒楼送饭菜,都是大师傅做出来的手艺,不见得比罗辉差,可是阮小姐几天来也只是勉强咽了两口,吃得极少,陈清岚虽然明知道她可以辟谷,别说三五天,恐怕三五年也是没问题的,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她每次想开口劝慰,阮小姐总是一副恹恹的“别说了,我都了解”的神色让她开不了口,陈清岚心知阮小姐这关恐怕有点难过。试想一下,同一个时代、知根知底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现在连这为数不多的一两个,也去了一个,心情难过可想而知,尤其是,和尚恐怕是因为阮小姐吩咐(要求)去做的什么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陈清岚只能更细致温柔的照顾她,恨不能事事以身代劳才好。阮碧纱黯然中瞧着她小心谨慎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想着她身上还有未解之谜,不知是祸是福,哪得空闲伤春悲秋?怜悯大和尚,日后将凶手祭他便是了。于是打起精神,要带陈清岚出海寻老龙王王妃、龙二之母。
原来这老龙王的妻子、龙二的母亲,乃是南海水神的掌珠,幼年羸弱,因此送往人间寺庙修习佛法,在经文一道颇有造诣,大和尚故去,请教老王妃便是最好的途径,且过海市还可游玩一番,亦算是实践当初带她去游玩赔罪的诺言——陈清岚这才想起阮碧纱出发到水晶城的确说了这么一番话,只是回来她便闹分手又经历去多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她早已忘记,听得阮碧纱提起,心里不免又是惆怅又是唏嘘,没多久前的事情,她已经产生了“一辈子那么遥远了”的感觉,那阮小姐和和尚那种认识了不知几辈子的感情......又岂止是“沧海桑田”可说?
她自是忙不迭点头。别说是游览,便是去地狱经历小镜妖说的什么刀山火海肉池也在所不惜的,只要阮小姐好起来。说真的,她很不习惯阮小姐黯然的样子,看着特别特别心疼。这句话说出来有点肉麻,可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今次出行轻车简从。陈清岚拉了个带轮子的小行李袋就走了。先飞到了某地,入住近海大酒店,陈清岚以为会像梁氏那样,这是龙族的人间据点,结果放下行李稍作休整,阮小姐就着晚霞夕阳带她散步到了附近的小渔村,然后找了个模样看起来格外苍老的渔农,租了艘小船......
陈清岚心里落差特别大。这不科学。所以说“梁氏发展特别好所以其他妖怪一定也很先进”的念头要不得。
他们半夜出海,或者说,凌晨。
午夜的渔村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只少许渔船亮着萤火虫般的灯光,海面黑皴皴的,风特别大,吹得陈清岚瑟缩了击下,她打着手电筒照着路面——虽然没这手电筒她们也能看得清楚明白,还是应景的带了个——阮碧纱走在她身旁,穿了身无袖素青旗袍,戴了对清凌凌的滴水流线型宝石耳环,跟这寡淡的渔村风格格格不入,却又异样迷人,陈清岚看她走路如弱柳扶风看得入迷,踩着石子差点没踉跄,却被阮碧纱挽住了手腕,语音似染着浅浅笑意,“小心些。”拿过她手中电筒执她手而行,星月点点,海风飒飒,竟生出些温柔浪漫情愫,陈清岚怕她冷,拿出围巾想给她披上,却被阮碧纱笑着围她脖子上,“我不冷。清岚围。”陈清岚这才想起阮小姐非常人,而自己总不自觉的就想差,将她当普通人想象,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也就没拒绝了。
傍晚说好的老渔农依约在家门前等她们。见到她们来了,打了手电筒在前面引他们至他的渔船,陈清岚在船头给了她余款,他也没多问,解开了缆绳,一言不发的往回走。陈清岚看着他略驼背的背影,心想这老渔农是见过“这类事”太多所以不问她们出海干什么还是怕惹麻烦不问?怎么看都不像个见识普通的渔农啊!
船无人驾驶自行。阮碧纱静静站在船头,让陈清岚想到那些雕琢在大海船船头的保护女神像。她无话找话的跟阮碧纱聊起刚才的老渔农和她的感想,阮碧纱笑,“自幼长在海边之人,敬畏海神,亦多信龙宫、海市之说,佢怕是当我们行海市之人,是故不问。”陈清岚看了看阮小姐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海兜风——兜风用这小渔船也太那个了点——寻欢作乐的无聊富家小姐,阮小姐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是普通人”的气息,说走神通鬼,完全没问题——事实也是那样。所以点头。
天色将白未白。海面泛起了柔柔的、混杂着夜色的亮光。
船停了下来。
阮小姐说了声“到了,我们走吧”,拉着她“飘”到了海面,若是这时候四周有人看见,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不是传说中的“水上漂”吗?对的,她们就这样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水面上,陈清岚甚至能感觉到泛起的微波柔软地打在她的高跟鞋上,阮小姐轻描淡写的拉着她往前走,陈清岚感觉就像踩在玻璃地面上,明知道是安全稳当的,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她总忍不住去看脚下,然后更加不踏实。
海面在她们前面几米平静分开。
那分开是逐渐的,就像诗句描述的“山顶千门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