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莱心中腹诽,却闭上嘴巴,未与争辩。
从商生涯,让他知道大多数像是朱振这种大权在握的人物,脑子都不太好使。
所以自己还是不要跟他整编为好。
口舌之争,于事无补。
争到最后,亦要事实来说话。
胡莱抿着嘴,跟在朱振的身后,心里在琢磨着某倒是要看一看你们房家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艺,能将珍贵的纸张变成人人都买得起的俗物……那名朱家的仆役一路引领二人,正巧路过作坊外的两座高高的却无门窗的房子。
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水自山上倾泻而下,一路奔流,注入山脚下的那一条宽阔平缓的溪流之中。
一溜儿巨大的水车便建在溪水之畔的房子旁边,溪水奔流,水车翻滚,隆隆的响声清晰可闻。
不远处有几座露天的锅灶,灶下正燃着火,锅内热水翻滚,水汽蒸腾。
胡莱停下脚步,驻足观看,诧异道:“此处何时立了这几座水车?”
对于那正冒着水汽的锅灶他倒是并不意外,造纸的原料是要经过蒸煮舂烂之后,才能使用的,而经过蒸煮之后,原料更容易舂烂。
只是这水车用来做什么?
那仆役说道:“不过是一处水碓而已。”
胡莱恍然,连连摇头说道:“水碓的确省时省力,不过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来舂烂竹篾纸浆,却是不妥。
水碓一旦连续运转的时间过长,其轴心便极易磨损,不得不频繁更换。
舂米只是一阵,但舂烂竹篾纸浆却需要日复一日长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纸的速度,徒然费力而已。”
一侧的朱振笑而不语。
胡莱皱眉说道:“大总管何以如此不屑?
江南多河流,因此水碓遍布。
此物在江南乡间随处可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
不仅是江南,便是黄河以北等地,水碓亦是随处可见。
说白了,此物不过是进一步利用水力、杠杆和凸轮的原理去加工粮食,这种用水力把粮食皮壳去掉的机械,技术含量并不高,在民间流传甚广。
自两汉发明水碓以来,一直到二十世纪的江南乡间,依旧在使用……胡莱所说的,正是古代水碓的一个严重制约——没有材质优异的轴承。
古代的轴承仅仅是以铸铁浇铸,然后涂抹动物油脂稍坐润滑,仅此而已。
试想,如此简陋的轴承怎能承担庞大的水车常年累月的转动?
不报废才是怪事……朱振呵呵一笑:“水碓与水碓不同,水车与水车亦不同,正如人与人不同,你与我不同一般……”这话说的……胡莱气得只想咬牙!您一个堂堂的帝国伯爵、一声平章政事有必要在我这个落魄之人面前显示存在感么?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胡莱气得要死,却有无可奈何。
因为人家朱振并没有说错……“呵呵,不服?
不服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我房家出产的水碓,与你那‘遍布江南’的水碓有何不同之处。”
朱振打击了胡莱一通,心情不错,便领着他走进水碓房。
朱振虽未来过此处,但是房家的轴承却是在他的“指导”下却得突破性的进展,将之用在水碓之上亦是他的建议,自然轻车熟路的便寻找到水碓房里每一个巨大齿轮中心的轴承,指给胡莱看。
其实朱振的水力锻锤,便是由水碓演化而来。
只不过现在给它装上了轴承,使得功率的损耗更小,效果更大而已……那仆役则一直跟随在侧,此时充当起了解说员:“这些齿轮和外面的水车之上都安装了轴承,此物乃是家主亲自所造,用钢口最好的精钢,采取一系列精密的技术操作,可以大负荷连续运转两个月以上毋须更换,轻易绝对不会出现破损碎裂等等故障,可以保证水碓的连续运转。”
水碓房内,并不是胡莱以往常见的“轮舂”,就是水碓带起数枚木锤反复夯打,碓声如桔槔,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荡。
而是一组组巨大的齿轮带动着四盘石磨,齿轮咬着齿轮,被外面的水车通过连杆带动,正眼花缭乱的快速转动。
至于仆役所说的“轴承”,其实是看不见的。
但是齿轮如此快速的转动却不闻以往“咯咯吱吱”的摩擦声响,便知这种“轴承”的确非同一般。
不停有杂役出来进去,将外面锅灶之内蒸煮稀烂的竹子原料运进来,缓缓倒入石磨上的两个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间接触面上都錾有的排列整齐的磨齿磨碎,纸浆便从石磨的下方流出……整个过程轻松愉快。
不过现在的纸浆还不能用来直接抄纸。
磨好的纸浆流入旁边一个池子中,有仆役将其舀出,倒入一个石槽当中,并在其中加入另一种浆水,有一个小型的锻锤一刻不停的反复敲打。
这是因为竹子磨出的纸浆中纤维缺乏必要的柔韧性,纤维与纤维间的结合力还不够理想,如果用它抄纸,纸张会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强度低,不能满足使用的要求。
而最后加入的浆水,则能够使纤维表面产生天然半纤维素胶粘剂,来强化纤维结合力和物理强度。
胡莱自然不知道这种浆水为何物,便问道:“此浆水由何物所制?”
朱振看着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