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渐率人闯进来的时候,何当归和彭时已完好地面对面站立,蝉衣也从昏迷中醒来,一脸迷茫地看着院中形形色色的面孔。
一位盛装的美人笑吟吟走进屋中,蝉衣肩膀忽然抖了抖,整个人缩小成一团,小小步挪动到何当归身后。何当归敏锐地捕捉到蝉衣眼中的惊恐之色,心中腾起一团火焰。好,好一个柴雨图!
来人正是昔日寄人篱下的柴雨图,容貌和眉宇间的气质都有很大改变,认识她的人都快要认不出她了。她穿着一身粉蓝轻素罗衣裙,裙裾上绣着灿若云霞的芙蓉花,双肩如削,腰束金带,髻上戴了一对精致蝴蝶钗,一步一步走近,步步生莲。
“好妹妹,你没事吧?我听殿下说你在宴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身体不舒服,愁得我什么似的。”柴雨图的水眸顾盼有神,目光落在何当归脸上时,是纯然的关切情绪。
何当归笑着天真无邪。她笑捻着一朵丝帕,指了指彭时,感激地说:“多亏了大表哥,在宴会上没让我吃桌上的东西,事后我才知道,那些食物是有毒的。”
“食物有毒?!”柴雨图掩口惊呼,“太可怕了!”
她的表情完美无缺,只有在何当归提到“大表哥”三字时,完美的冰层出现了一丝裂缝。联想到当初在罗府时,柴雨图对彭时的特殊依赖,何当归在心里微微笑了。如果柴雨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自己反而对她没辙。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暗生情愫,又要强忍着不露出来的女人……
何当归朝彭时走近两步,状似亲昵地扯着他的衣袖,眼眸闪亮如星。从蝉衣的角度看去,她的表情可以称之为“依恋”。
当事人彭时则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他明知何当归在做戏,理智也让他划开了清晰的敌我线,可这一刻,他心里悄悄否认着,自己有点儿希望这场戏多延续一个回合。
他配合地点点头,说着自己部分的台词:“柴美人无需恐慌,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东宫有一个叛臣,殿下希望当众处置了他,给其他臣子提个警醒,但由于下人的疏忽,将那盘有毒的菜肴放到了郡主桌上。我发现之后,及时制止了她食用那道菜。”
柴雨图心生疑惑,什么叛臣?明明是自己买通王美人的侍婢下毒,这样一旦何当归毒发,纠察起来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而朱允炆则完全不知道菜有毒的事。
不等她想更多,眼前何当归与彭时“亲密”地交换一个眼神,显得极有默契,在她看来却很碍眼。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开口道:“表妹你没事,妾身就安心了。其实我这趟来,除了探病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何当归回头看一眼用头发遮住了大部分脸孔的蝉衣,拍拍她的肩膀说:“冲两杯杏仁酪来,我记得柴表姐喜欢在酪上洒点桂花。”
蝉衣垂着头进去,何当归邀请柴雨图进屋说话,彭时也要跟进去,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彭渐却一把揪住他,揪到院外的一棵老枣树下。彭渐手松开,猛地推了彭时一把,怒声喝道:“哥!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彭时优雅地抚平领口的褶皱,不在意道:“这两年你也长大懂事了,帮了哥不少忙。不过凭你怎么懂事,也轮不到你来管我,小渐,你只需做我的好弟弟就够了。”
他越是若无其事,彭渐就越认定了他心里影影绰绰的那个答案。一时间,激动的情绪充斥胸口,他叫嚷出声:“我知道了,你也喜欢三妹妹!你对她的态度和对别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随你怎么想,我懒得纠正你这些幼稚的念头。”彭时不置可否地说,“在你沉迷于这些无谓的情情爱爱之余,别忘了我昨天吩咐你的事。这段时间对长孙殿下非常重要,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都应该留守在皇城,关注着那里的一切变化。今天何当归留宿东宫不算是‘特殊情况’,所以你应该立刻回去站岗。”
彭渐愤愤地瞪着彭时,执意要找出真相,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别想岔开话题,你从何时开始,对三妹妹有那种想法的?你上次亲吻的那把金锁,是不是三妹妹的那一把?”
彭时脸色一变,喝道:“你到底疯够了没有?我的时间有限,不是用来跟你胡扯和编故事,等你脑子清楚一些时再来找我说话——来人,带彭渐下去休息。”他打出手势,召来两个一等护卫,半拖半拽地弄走了满面涨红的彭渐。
东宫西北角上空爆出烟火信号,在黑色夜幕中开出一朵妖冶的兰花。彭时呆望着那朵烟花,思绪出现一个断点,有一瞬间,他又回味起那个带血的吻。
“大人!大人?西北角出事了,咱们不去检查吗?”
护卫的声音填补了那个断点,彭时的眼神恢复犀利冷漠,召集起一众护卫,离开了枣树后的静谧院落。
这座院子除了安静,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墙壁很薄,完全不能隔音。刚才外面的所有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飘进屋里,落在那对久别重逢、亲亲热热叙旧的表姐妹的耳中。
“柴表姐!柴表姐?”何当归轻声唤着出神的柴雨图,“酪再不吃就凉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嗯?——哦!”
柴雨图隔着一道墙,贪婪地捕捉着彭时的声音,却听见了最让她抓狂的内容。受怒气驱使,她握着调羹的手不自觉地抖着,一遍遍搅动一口未饮的杏仁酪。
何当归又提醒她:“酪禁不住搅和,一会儿该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