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家里也真是对她宽心了。知道死活劝不回女儿在生辰那天回家来,吃顿像样的生辰宴,干脆由了她去了。
火镇的自由之风也真不是盖的,旁敲侧击,耳濡目染地影响着人们。
父母有个好处,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外的地界里,他们便也不会那般频频地来多管闲事。也是因为拨不出那么多的人一直看着守着。偶尔派了春杏赵妈来看看,汇报一下大致情况,觉得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也就不多问了。这样一来,也恰好避免了让这一人独占的小院落一直都那么冷清着。对苒苒来说,这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扳指算算,如今搬出来住也已经满了两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飞也似的快,可同时又觉得做了好多,经历了各种不同事物似的。
过去在府里的时候,好几进的院子,重重叠叠。几许深深的庭院,虽别致有趣,终究是在府里。从房间走到出口,仍需要花上一些时候,才能走到大门。有时懒了,在家呆着一整天,横竖不过都是看了同样的景致,便自然觉得那一整天既漫长,又枯燥。左不过满廊的雕花窗棂,前脚刚踏出一个琉璃瓦天井,又立刻进了另一个,看得真是叫人生厌。耳旁还有下人们无可避免的人来人往和一些窃窃私语。自己被照看得不乐意了,他们便一口一个:“这时老爷和夫人吩咐的。” 来堵自己的嘴。实在拗不过去,忒烦。哪像现在,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的菜园子,不大不小的屋子。这里里外外,站起身随便一走,一瞬儿得就已经换了三处下得去手做事的景致。自己想干嘛就能干嘛,再不像话都没人在耳旁嗡嗡地唠叨。不像那时,做点什么也都被人大惊小怪,怎么小姐又做起了“下等人的营生!实在是使不得。”云云。
下等人的营生。什么叫做下等人的营生?什么是下等人,什么又是上等人?满身铜臭就要被尊大,会摆样子的就注定了是上等人;而凭着自己辛辛劳劳,踏踏实实地做事情某生计的,就非得被列进下等人的队伍中?所以是否意味着,上等人就必须虚伪假大空,而若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就绝对当不成上等人了?这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多么歪曲了自然天性的一种排列方式。
苒苒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被这种阶级观念洗了脑,似是已然自动自发地都会低看自己身而为人的等级呢?
她不禁想,人心既是可怕的,又是可怜的。可是偏偏人又好在有了这么一颗心,至少还能透过这重重的迷雾去感知思考,去看清真相。
也许,一个人费尽了心思去虚伪的同时,便也丧失了他的本真与原有的完整。也许这就是想要当所谓的上等人所付出的某种最实质的代价吧。
若是你要依附着一些什么虚假的东西,如荣耀,如物质,那么你便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个人选择了去依附司马氏族的名誉,金玉满堂的生活,就必须接受这个氏族以内的规则。要为自己的选择而必须放弃自由,妥协内心。要去接受氏族内特定的赏罚制度,通过这种种规章来让自己慢慢地变成一个“有用”的人。
对于这一点,在哪儿又不是一样的呢。自由人的世界也自有自由人的“规则”。除非你真的出离了对立。可是如何出离?
苒苒觉得自己现在正处于两种不同观点之间,亦步亦趋。
她既不想要完全选择其中一项,又不想像母亲那样,什么都想要,最后却哪一边都无法安稳沉于其间享受。但她还在踌躇着,计算着时间。她认为从暂时的情景来看,还有时间,也还来得及。
即便她已经十七岁了。母亲在差不多她的这个年龄时,已经嫁给了父亲。母亲虽然有过很多经历,在感情方面却只爱上过父亲一个人。
但她却不愿意早早地就急着嫁了人。即便…… 不,她不愿意。喜欢归喜欢,和嫁人还是两回事。苒苒被父母亲之间的婚姻看得怕了。且看那吉祥茶馆的秦寡妇,年轻轻得没了男人,不是一样自己一个人过得风生水起,潇洒自如?还经营着一家生意红火的茶馆。谁不艳羡?
她虽没有秦老板娘那样经营生意手腕,但若是像现在这样慢慢地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继续在书画坊来往,努努力多卖几副字画,或者做点别的什么,哪怕收入微薄,也还是能维持最基本的生计。只要不太贪心,怎么过都会开心,她早已看透了。何况她的幸运之处在于自己的背后还有父母这座巨大的靠山,随着时间的过去,也越发地随了她的性子,这让她几乎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后顾之忧和不必要的牵绊。
苒苒想通了,即便现在自己放宽了心,大大咧咧地花掉家里的钱,将来也还是可以赚回来,回报父母的。她不信自己天生就没有用武之地。何况自打自己开始卖字画以来,她在花销用度上就更主意分寸了。太贵重而不实用的东西再没乱买过。即便是平日必须的花销,竟也开始在第一时间比较起了价格,算计起了实惠来。曾几何时,可是从来没有花过心思在这方面。
书画坊再崇尚文人与艺术,说到底,也毕竟是个生意场。生意场就会有生意场的规矩。就拿自己去的那家书画坊的掌柜来说,颜掌柜两撮黑黑的小胡子在他那土豆鼻和上嘴唇之间两边对称地翘起,不时地上下摆动着,滑稽无比,引人忍俊不禁;两只小小的眼睛总是透出精明算计的光芒,对供货方苛刻压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