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很简单,煮了一锅昨日便泡好的乌豆,加了些许肉末和洋葱粒,少盐,用骨头汤炖煮了约莫半个时辰,盛上一碗,便是主食。还剩了小半锅先放着,饿的时候可以热一热再吃上一顿。外加一小盘清炒秋葵和一盘蒜蓉空心菜,无肉无米也无面,但是有两个小小的蒸实心包,权当是主食了。
这顿晚饭吃得极素,苒苒就当是给今日肥腻多油的丰盛午膳解一解腻。总不好每一顿都那么多油水。反正自己一个人,并不影响旁人,不如就当吃素积德了。苒苒在动筷之前装模作样地低头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待到动筷子开吃的时候又不禁问,这阿弥陀佛到底又是哪方的神圣,何以中原人氏总爱念到这句来当作口头禅呢。
忆起往日在私塾,念不下去书,极有可能也是因为自己过于喜欢提问。思维跳跃,总是这一刻正子丑寅卯呢,下一刻便想成了之乎者也。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事情也能给生生地扯到了一起。也不知那么多的问题都产自于哪里。
小小内心,满是好奇,又满是质疑。
可是不提问,又教她觉得懵懂地读着死书,背着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不甚愉快,如被填鸭般。
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有头脑与思考的人,而并非砧板上待烹饪的鸭子。她作如是观。
只是先生也并不能每每都回答她的所有好奇提问,直至她满意为止。
她的疑问实在太多,有些问题,连先生都答不上来。若是放任她那样下去,整堂课便都成了她的私人请教。那一个连着一个的为什么,让苒苒自己都隐隐感觉到,她或许就是让老师们觉得最头疼的那一类学生。课堂之上为难导师的本事,实在是要比念书这件事本身都要凭空地厉害上许多。
与其看着先生在一众书生面前发窘的样子,到还不如自己看书,自问自答来得快乐自在。
吃过了饭,她把乱糟糟的厨房稍微整理了一下,知道锅碗瓢盆都归了位,又变回应有的整洁。却发现这才没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地暗下来了。
又是那一抹傍晚时分特有的,不明不灭的灰蓝,如无尽的幕帘悬挂在镇子天际之上。整片蓝里一丝云也不见,却偶有飞鸟点点,划空而过,打破向晚的静谧。
回到小厅,她坐回空无一人的叠席,将置于一旁的礼物一样一样地搬于其上,并一件一件慢慢地拆封开来。第一个拆的,便是那个薄薄的,雕着花鸟等图样的四四方方的小箱子。这当然是大哥送的,倒像是这极具异域风情的小箱子本身,仿佛已经是一样引人侧目的礼物了。
大哥送了满满的一整个箱子的东西。
打开以后,那里面尽是些天南地北搜寻到的,火镇没有的东西。苒苒一样一样地细看。
有苒苒画画用的珍贵颜料,都是平日里不太容易找的颜色。
有极大,或极其细小的画笔。也是极难在一般笔墨铺子里能找得到的画笔尺寸。正好派上用场。
有一些地方特色的木头挂饰,上面写着“吉祥”“自在”等字样。看着尤为精致,又具备着一种火镇所没有的艺术味道。苒苒将那挂饰挂于自己的床边,看着甚是开心满意。这是大哥哥在辽阔中原领土之上行走之时,对自己无时无刻的一份记挂,不得不说是极有意义的礼物。
箱子里还有一系列小布袋,数量还不少。袋口被细绳儿扎住,看起来整齐又精致,如许多细细小小的锦囊一般,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宝贝。每个袋子上都用小小的字记了一些名字:木瓜、柠檬、蔷薇、山葵、蒜苗等。她知道,这肯定是大哥知道了她给自己整了个菜园子,四处搜刮来一些种子供他试养。
这整整一小箱子的礼物,实在是每一样都送到了她的心里! 大哥果然总不会叫人失望的。苒苒笑意越浓,对大哥的思念不禁又多添了几分。
然后,她又拿起了身旁其他人的礼物。
两个用宣纸包着的方方正正模样的东西,一眼望去很简洁整齐,一看就是父亲和二哥送的。
二哥原本作风并没有这般正经八百的,而是更为趣味搞怪一些。不想如今当了父亲的乖儿子,竟连父亲的那股子古板端正都学了起来。还真是,有样学样,又似是父子俩终于统一了战线似的。
父亲和二哥送的尽都是些书。
父亲送的是《大学》和《中庸》,算是坚定不移地持续了他一直以来老古板的风格。不过不太一样的是书里面夹了几张数额不小的银票,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个字,是他老人家的字迹:吃穿用度,无需苛刻。
真是直白又克制,这个可爱的老头。
二哥送了一本《诗经》,但另外还悄悄夹带了几本好玩的画本和令人捧腹的杂史野史,歪传之类。苒苒看了终于忍不住放声哈哈一笑,惭愧啊惭愧,看来刚刚倒是自己一时鲁莽,错怪了二哥。如今证明了这个家伙童心未泯,本性难移。好事好事。
母亲的包囊最柔软,想是衣物之类的,打开一看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