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霎时间静了下来,皆放下手中的碗筷酒杯,一致靠近了虚掩着的门缝朝楼下望去。果见段惆那厮穿了身极为骚气的靛蓝色锦衫,正晃悠悠地站在剑有仙居的竹质大门口,满面春风。
“带了多少人?”姜云迟皱了眉头问道。
“他身后有几个是眼熟的。”沐樾言道,“只是他近来警惕多疑,不知门外还有没有。”
“直接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罢了,也免了烛情跑去受苦。”姜云迟恨恨道。
晏烛情则苦笑道:“真要那么容易近他的身,我又何必这样大费周折?”
“我带人去房顶,你们在室内堵着。”沐樾言说罢,看了我一眼道,“你在房顶会碍事,跟着姜云迟吧。”
沐樾言分析得在理,我亦无意捣乱,便乖乖地看着他带了一小波人悄无声息地开窗离开,而我自己则留下来和姜云迟干瞪眼。
这剑有仙居总共两层,其屋身极矮,一楼由着众酒客站起身子哄闹畅饮,到了二楼却是站立困难,便设了各种雅座以供人坐下品酒喝茶。沐樾言带人守在屋顶,想来也是要利用此种房型伺机下手。
我同姜云迟等一行人窝在房门边窥探外头的情形,而引人注目这项艰巨的任务则毫无疑问地交给了晏烛情。
此时已然入夜,酒楼内缓缓燃起几盏大红色的灯笼,虽说是勉强起了一点照明的作用,但周遭的光线却大多陷入晦暗和朦胧中。因着视觉模糊不清,嗅觉便格外的灵敏,愈发使得酒客们沉醉在漫天的酒香中不愿醒来。
晏烛情只身斜倚在二楼的竹栏杆上,烟红色的衣裳被微渺的灯火照得光影撩人,连我看了都要呆得说不出话,更别提楼下的段惆了。
他仰头瞧见晏烛情的一瞬间,眼底便倏然漾起一阵意味不明的色彩,忙朗声朝她唤道:“姑娘好兴致,今日不在楼下斗酒喝,倒是一个人坐在这儿思着哪家如意郎君呢?”
“郎君没有,只是惦记着手里的两坛子红绸酒。”晏烛情勾唇道,“不知该与谁对酌。”
段惆高声道:“在下上次未能同姑娘分出胜负,不如借着今日再来比试一次?”
“你?”晏烛情挑眉道,“本姑娘上次先喝过不少都尚且同你平手,这次不怕输得无地自容?”
“若能博得美人一笑,无地自容又算得了什么?”段惆无谓道。
晏烛情一愣,而后转身自脚下提了两坛子酒,朝他晃了晃:“那你上来罢。”
那段惆也是色心作祟,迷了神智般由晏烛情领着进了我们隔壁的房间。他身形高大,挤在这矮小的二楼里多有不便之处,最后索性盘腿坐下,摇头笑道:“这‘仙居’什么都好,就是楼上过于拥挤。”
晏烛情听了却道:“习惯了斗酒狂欢的日子,也该坐下品品酒味儿。”
“何以见得?”
“楼下的酒客们喝起酒来如灌水般快,久而久之斗酒便只剩下了‘斗’,殊不知饮好酒还需细细品尝。”晏烛情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斟了两小杯酒。
“看不出来,姑娘在饮酒这方面还颇有些研究。”段惆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我这粗人不太懂这些,怕要坏了姑娘兴致。”
段惆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可怕,眉骨上那条刀疤有意无意地蠕动着,连我在门缝里看了都不禁胆寒,也不知晏烛情是怎么耐着性子忍下来的。
“公子这样爱酒,果真一点也不懂酒的味道么?”晏烛情将斟好的酒杯缓缓推到他的面前,眸中映满了屋内的灯笼红,“这红绸酒细尝时香甜入喉,若是不知其味,实在是有些可惜。”
段惆将酒杯握入手中,不动声色地凝望着她。
她则端起了酒杯,毫不犹豫地启唇喝下了一小口,随即对段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段惆却像是没听进去她所说的话一样,一如既往地仰起了头,将手中的红绸酒一饮而尽。
“公子,你……”晏烛情有些疑惑地抬眸看他。
段惆并不理会她的叫唤,转而将酒杯“嘭”一声重重扣在了桌面上,幽幽地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躲在隔壁房间的姜云迟登时站起了身,紧紧抓住手中的长剑道:“不妙。”
我亦是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唯独小腿僵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果不出所料,段惆一长串诡谲的笑声结束后,竟是突然变了脸色,抬手一掌挥向了晏烛情的胸口。偏她手中还捧着一大坛子酒,一时躲闪不及,便硬生生地承了这一击。
只听得房间内发出一阵闷响,晏烛情烟红色的身影后退几步,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墙角里,手中酒杯也随之落地碎成了玻璃渣。
姜云迟看得大惊失色,拔了剑就要冲上去,却被身后冷静的周别轻轻按住:“沐兄他们还没有出手,先别暴露行踪。”
“晏姐姐她……”我亦是一脸担忧。
“晏姑娘聪明的很,不会有事的。”周别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道。
我皱眉望去,只见段惆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细嗅:“你说我不懂酒的味道……”
晏烛情捂着胸口面色一阵青白,估摸着段惆那一掌下手极重,她半天也只从嘴里磨出了一个字:“你……”
“你身上一直带的那点桃花香,若我没有猜错,是‘翩生酒’的味道。”段惆道,“翩生酒产自西域,以桃花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