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恰逢屋外的鹅毛大雪下得正盛,一眼望去,那些个树叶落尽的枯枝间已然无意挂上些许温柔质朴的纯白,偶遇一阵瑟瑟寒风匆忙划过,便会摇晃颤抖着跌落在地上,悄然在平整松软的雪路上点缀一两串慵懒却不失美感的碎星。
每逢这样极寒透骨的天气,我胸口那股被震得七零八落的内息便有意要出来作妖,时不时堵得我呼吸不畅,分明是头脑处生着一团难以熄灭的热潮,四肢百骸却是如同屋外堆积数尺的冰雪一般莫名寒凉。想来约莫是扛下薛临那一掌之后留下的后遗症,我也不敢有所怠慢,一早便从床上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煎了碗格外浓稠的药汤服下,随后又备了些许隔日要用的药材在窗台边上放着,方才迈着缓慢的步伐内一步一脚印地走过去。
因着今日草药的分量下得格外的多而重,药力所带来的副作用亦是不可小觑,所以午时未过,我便已然是乏得浑身疲软,逐渐地变成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内的温度恰好平衡,幽幽静静的,却也是控制在冷与热相互交替之间。阁内镂空的木雕窗外寒风缭绕,遂流通的空气也是舒畅清新,偶尔投进一两片洁白如玉的雪点,滴落在地便瞬间化为一片湿冷的晶莹。
我挑了个房屋里层最为空阔的一块地盘,像只松鼠似的蜷缩在书柜边上,抬眼望着屋外肆意飘飞的绵软雪花,闻着鼻间沁人心脾的书卷香味,只觉整个人都身在恍惚混沌的梦境之中,纵是一步也不愿踏出界来。
不过匆匆半个时辰,眼前雪白一片的景象已是慢悠悠地暗了下来。我捧着一卷摊开一半的竹简,歪歪斜斜地半倚在沾满冰雪的木雕窗后,半晌沉寂,连带着微弱的呼吸也一起和缓了下来,于无意识间,半昏半睡地潜入了梦乡。
梦里的沧归山上树木葱郁,百草清香,还并未没入那场毁天灭地的大火。我身在朦朦胧胧的一片青烟白雾之间,脚踏泥泞湿润的土地,一路晃晃悠悠地不断向前,却是怎么也寻不到昔日里那林间灯火昏黄的木屋。
山雾缭绕,阳光稀薄,树影横斜的视线中,似是有一股清新温和的无形气流,于恍惚迷茫之间,蓦然牵扯出一抹似真似假的白衣身影。细细地凝神望去,分明是近在眼前,然而有意探手去触碰个虚实,却又是弹指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心尖一紧,旋即皱了皱眉,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师父……”。半晌无言,神智便渐生清明,微微将双眼眯开一条细缝,却是见得方才还飞雪弥漫的耀目白光,赫然化为了一抹暗沉如夜的黑影。
凝眸一看,一张清冷如月的面孔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眼底深处,直愣得我一时恍惚失神,以为自己还尚在梦中未曾苏醒。
眼前之人眉刻霜雪,眸似刀光,然瞳孔深处流转起伏的波澜之间,却隐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他就这么定身伫立于我的面前,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替我将歪在一边的毛皮披风拾了起来,而后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背上。
怔然片刻,我揉了揉一双睡得微肿的眼睛,低声喃道:“……阿言?”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点头应道:“嗯。”
蓦然得了他的回答,愣是骇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登时一个翻身从书柜边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瞪向他道:“我莫不是还在做梦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没在做梦。”眼前的沐樾言一日既往的面无表情,“倒是该由我来问你,一人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我来这自然是为了看书啊。”我抖了抖手中的竹简,理所当然道。
沐樾言皱眉道:“看书?”
“是啊。”我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道,“怎么了?”
“你方才明明在……”
“哎!我……”眼睛倏然睁大,我面色一红,慌忙将他打断道,“近来天气冷,人就容易犯困,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啊。”
沐樾言抬眸扫了一眼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转而对我说道:“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里睡觉。”
“知,知道了。”我支支吾吾道,“话说回来,你不是忙着给你家太子殿下办事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探手将我肩上歪到一边的披风拉正,沐樾言淡声说道:“后天就是谨耀侯与孟氏秦泠的大喜之日,殿下有意带你一同前往赴宴,我便提前过来告知你一声,以免届时你蒙头蒙脑的,坏了他人兴致。”
“后天?这么快?”我诧异道。
“不算快。你仔细想一想,自孟府发出消息至今,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沐樾言道。
“诶……不知不觉都过去半年了。”我扁着嘴挠了挠头,半晌,有些苦恼地抬眼望他道,“不过,硬要说的话,我原本和这事情没有半点关系,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何这太子殿下会提出要带我一起同行……”
沐樾言眸中情绪不变,反倒是有所了然地对我说道:“他待人一向如此,你无需过于放在心上。”
“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是想说,你家太子殿下天生谦和,对谁都这样热情洋溢?”
“不是。”沐樾言如实答道,“太子殿下性子如何,想来在前些天里你也该有所会意。”
眉目一拧,我偏过头去,有些闷声闷气地对他说道:“能有什么会意呢,我只知道他是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也不晓得那暗藏在背后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