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城南有一片连接着猎场的皇家庄园,这里曾是国王陛下夏季围猎的行宫,后来大王子阿蒂尔成年后,国王下令赐给了长子,连带着附近的这一片猎场,这里也就从行宫变成了大王子的府邸。
此时,一行人马沿着石子路缓缓朝这个方向走去,自北向南,宁静的乡野之中,镶了铁的马蹄子踩在石子上发出悦耳的碰撞声,绕过一条流经此处的河流,庄园内的两个红衣仆从远远见到了马队,不用多问半句话,便向外推开了大门。
“我奉命来拜见大王子殿下。”为首的男人勒住了马,对门口的红衣仆从道。
开门的红衣仆从短短行了个礼,他站的规矩,更像是从军中出来的人,他微微颔首,并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是,殿下在地堡里等着先生。”
马上的人皱了皱眉,目光略过庄园内的红色堡垒,“还在审么?”
“是,审了三天了。”
“问出什么了吗?”
红衣仆从的脸色有些为难,倒也回答得彬彬有礼,“这个,小的就没这个体面知道了……”
“我知道了。”
领在前头的男人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交给了仆从,掀开帽兜,由随行的几个侍从跟随着,一路往地堡的方向去了。
和戈扬王子的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府邸相比,阿蒂尔的庄园里就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由于此前由国王陛下所赐,庄园的结构是完全依照国王陛下的皇宫建造的,内外有五处庭院,供王子起居的一栋寝宫和两栋起居内殿,由东西两条回廊链接,南北两处马厩,一座地堡,外加一个猎场。
只是规模小了一些,塔楼也只有两座。红砖砌起的边缘因为雨水的冲刷有些变形发黑,没有了往日温馨闲逸的样子,更显得破败萧瑟。
大王子在罗曼边境驻军的这些日子,并不怎么回到这里住,也并不在意这些华而不实的所在,整个庄园只由少数的几个仆从打理,不至于大王子回家时蒙尘。
阿尔诺快步穿过前庭的回廊,从一个角门下楼梯至甬道。这条甬道通往地堡,早年他和戈扬王子随国王殿下到围场打猎时曾来过几次,也曾住在这里。
他大致记得结构,以前是国王陛下的储藏室,如今地下一层被改建成了地牢,用铁栏分割成一个个狭小的牢房,用于收押大王子行军带回来的战俘用;底下二层是布满各种稀奇刑具的审讯室,一年当中只有王子殿下回来的一个月里频繁使用,用于审问从战场上抓回来的高阶将领。
阿尔诺从未来过这里。
三天前,他试着在刑场上救下的角斗士,阴错阳差地被阿蒂尔王子救了下来,阿尔诺心中清楚,阿蒂尔实际上不在乎恒彬的死活,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恒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情报收集站。
为了避嫌,在这审讯的三天当中,他都没有出现在阿蒂尔的面前,而是在戈扬王子的面前摆出一副诚心悔改的样子,仔细思考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是三天过去了,他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这个未来的罗曼骑兵统帅,就要死在塔尔城的地牢里。
更何况这一次,是大王子主动传召他来的。
地牢的审讯间里,刑架上的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手腕被悬挂在铁钩上,顺着手肘的方向渗着鲜血,一头金发稻草一样东倒西歪,身上的白色上衣已经伤痕累累,他垂着头,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息活着。
阿尔诺余光扫了他一眼,很快看到坐在正对面高脚椅上的女人。
是女人。在外英明赫赫铁血沙场的大王子阿蒂尔,实则是个女人。
她蹬着一双锃亮的马靴,安然坐在这个不成人形的囚犯面前,周身的打扮都像是个个子不高的俊俏男人,及肩的黑发束在脑后,听到脚步声时抬起头来,连抬头的一瞬间都是英气十足的样子。
——一双墨色的双眸掩藏在狭长的杏仁眼睑当中,精巧的鼻梁像工匠之神精心雕刻的似的,她摘下蹭上斑驳血迹的白手套,笑了笑,“真巧啊,你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
阿尔诺由地堡里的仆从引到了这里,进门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殿下,早来一步会怎么样呢?”
听他这么问了,阿蒂尔站起来,走路时马靴在石板上碰出好听的“哒哒”声,回荡在这间相对空旷的地下室里,“我回城时听下面的人闲聊说,你对这个罗曼籍的奴隶角斗士特别好,是么?”
她特意加重了“闲聊”这个词,显得自己并无恶意,但一双眼睛久久盯在他身上,让听话的人不得不谨慎起来。
大王子的城府是出了名了,即便在国王陛下的几个孩子当中并不算冒进,但阿尔诺心中清楚,越是这样看不清她真正目的的人,越是另有所图。
阿尔诺点点头,他也没想回避自己的身份,“我本是罗曼人,殿下知道的。”
这个身份,在过去二十年里的很多时候,除了平日里招人闲话之外,反倒带给他很多实质的方便。
“可是你也知道,格鲁斯特堡已经被攻破了,你眼前这个人,是格鲁斯特家唯一的活口。”
言外之意,即便是阿蒂尔也不愿意让他死了,就因为他的身份,即便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赌注,也有利用的价值。
这也是国王陛下能允许阿蒂尔在刑场劫囚的唯一理由。
阿尔诺抬起头,朝大王子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殿下,我能冒昧问问,这么多天来,审出什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