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和他媳妇子莫氏你掐我搡互相推让,两口子似乎都不愿也拉不下脸去王乡长家要粮。
看着他们灰溜溜离开的背影,苟小小那颗幼小却沧桑的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王乡长不但不会给他这对侄子和侄媳妇留情面,还会给他们一鼻子灰。
这一百来斤粮食,他们要不回来。
平安爹心里的想法很是乐观,站在供销社门口,见王越夫妇向王乡长家的方向而去,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
收回目光,看向苟小小,平安爹说:“小小,粮食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苟小小暗自撇嘴。
“这事儿不让我操心简单,不要让我知道就行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我就要跟你们生产队好好说说这件事了。”
平安爹由衷道:“真的不用你操心。”
“你别慌,我就是跟你们聊聊,开个座谈会啥的。”
座谈会?
批斗会?
平安爹不禁将这二者划上了等号。
饶是苟小小一副心胸宽大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心想,他们生产队的这位小队长难不成是要实行队长的权力,点名批评他们这些没把工作做好的人?
进到供销社,平安爹给苟小小拿了一袋小零食,还开了一瓶汽水。
俗话讲的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小队长吃好喝好,嘴下留点情更好。
苟小小坐在小板凳上,看上去仅与面前席地而坐的包括平安爹在内八个生产队的人一般高。
她双手抱着膝盖,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在这些大人面前,她没有一点心理包袱,但是看到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马上就要迎接世界末日到来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一丝丝的沉重。
“你们也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苟小小的开场白,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都嘀咕起来,心想这小丫头果然是吃不了苦的,怕是要自动辞掉队长的工作。
所有人都看向她,尽管大家的眼神充满了异样的神采,她好歹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苟小小接着往下说:“安丰乡的情况,我差不多都了解了。我现在想跟你们说说我家乡的情况——”
苟小小接下来要提及的,当然不是苟家村。
她要说的是,不久的未来将要取代农业生产合作社的一种土地制度——
家庭联查承包制。
“在我的家乡,没有饿肚子的农民,除非你一年从头到尾都不干活儿或者有别人养你。他们干活儿,也不像你们这样呼啦一下一大帮子集体出动。他们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到各自家种的地里干活儿。”
有人质疑她说的话:“各自家种的地?土地都是公家的,谁允许你们各自家去种的?”
“都别插话,听队长咋说。”平安爹给苟小小要来了很大的说话空间。
苟小小喝了一口汽水,润了润嗓子,仔细一品,觉着这玻璃瓶装的汽水还怪好喝的,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砸吧完嘴才接着说:“我老家以前的情况跟安丰乡差不多,也有生产大队,也有生产合作社。大家一块儿出去干活儿,一块儿吃一口锅里的饭,每年的收成都是平均分配到每一个人的头上。
不管干多干少,反正到最后大家拿的都是一样多的东西,那还不如你们干多点,我清闲一点——一个人这么想两个人这么想,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想。
这种没有奖励制度的分配方式,,根本调动不起来大家生产的积极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偷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滥竽充数浑水摸鱼。”
人是有勤有懒的,对于这一点,平安爹他们深有体会。
他们不由自主点头赞同苟小小的话时,只听她又说:
“越来越多的人偷懒,生产就搞不上去。生产搞不上去,收成就不好。收成不好,大家伙到最后都吃不上饭。”
——论生产力的重要性啊!
平安爹忍不住问:“那后来呢?你们老家的人都是咋渡过这一道坎儿的?”
苟小小一手拿着汽水瓶,将汽水瓶的瓶底顶在膝盖上,咳嗽了两嗓子开启了吹大牛的模式:“我老家的人啊,都跟我一样聪明,也跟我一样开明。他们看到了生产社的存在只能带他们走下坡路,于是就取消了这种制度,建立了村委会,换了个新制度——
土地依然是公家的,但是公家有偿的以家庭为单位把地分给你们家,让你们各自家种去,种出来的一部分上交给公家,那多的就是你们各自家的。
这不是平均分配,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有人听得心动不已:“不管多多少,都是我们各自家的?”
“没错。”
“以家庭为单位”平安爹喃喃自语似的,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有啥顾虑,“这办法听上去是不错,实际搞出来不知道咋样。”
他这是不敢冒险。
“实际情况也不错,我们老家每户人家都年年有余。这种土地制度也是近年才搞出来的,就跟工兵营的军犬扫雷班一样,还都在试验阶段。试验的结果好了,这种制度很快就会得到普及。你们现在不搞,明年还是得搞,要是等到明年,那你们就还要饿着肚子再忍耐一年。”
听苟小小说的头头是道,平安爹还是觉得不大靠谱,毕竟他没有亲眼所见,在此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她提的这种以家庭为单位的土地制度。
很多人都对未知的事情和事物,本能的怀抱着一种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