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苟小小很少去上田村了。
后来她听增援队的人说,一连军犬班的班长常斌,被蒋连长给撤下来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新年。
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一出来,整个时代都不一样了。
安丰乡革除了生产队的旧制度,建立了村委会。
苟小小拒绝参与村委选举。
她觉得现在的安丰乡,已经从让人谈之色变的地雷村变成了真正安宁和乐五谷丰登的宝地。
安丰乡每家每户都分了地,不再吃大锅饭。
苟小小因为户籍问题,并没有在安丰乡得到分地。不过她在安丰乡,一样吃穿不愁。
在这个人人歌唱新时代的美好时光,不美好的事情也在发生——
天冷下来,连长身子骨受寒气入侵,一下又病倒了。
他每天都在跟病魔做抗争,每天入睡前,都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再清醒过来。
闫氏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
连长的房间里,在这个季节,每天白日黑夜火盆不断,把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
这天,连长跟闫氏念叨:“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有空就多出去看看外面的新世界……”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跟我一块儿出去。”闫氏说。
连长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他这身子能不能好起来,不是他能决定的。
连长有气无力的说:“你这几天不舒服,就别在我跟前照顾了……”
闫氏脸蓦地一红,小声嗫嚅:“我……我没有不舒服。我……我怀孕了。”
连长一愣,随后狂喜,接着脸色一黯。
见状,闫氏慌了,“你不高兴?”
连长眼角有泪,“我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遗憾……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还能不能熬到你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
闫氏说:“你别想那么多……”
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天,她就暗暗决定就算连长不能一直陪她陪到最后,她也会把孩子生下来。
连长还有个遗憾,就是到现在还没有给闫氏一个正式的名分,更没有给她举办一场满意的婚礼。
他偷偷决定,等自己身体好一些,就把这些补齐全。
可没想到,他就这样一病不起了……
没过几天,郑国华从团部给他俩带来一个好消息——
团部批准了连长和闫氏的结婚报告,两人现在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就差结婚登记这一块儿了。
这时候结婚登记并不是很严格,郑国华托关系,就把这一块儿给搞定了。
和闫氏的夫妻关系一确定下来,连长就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连长每天咳血,闫氏终日以泪洗面。
郑国华每天也是红着双眼。
一时间,哀伤悲痛的气氛,弥漫在三连的工兵营。
闫氏每天用精油给连长擦身子。
这多少能缓解连长的病痛,但这时候的连长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仅靠意志力在支撑。
有一天晚上,郑国华和闫氏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谈话。
天亮后,连长醒来,看到他们二人红着眼陪在自己身边。
闫氏张口欲言,未语泪先下。泪崩之后,她就一个劲儿的哭。
郑国华忍着悲痛说:“老连,你安心的去吧,别再强撑了,每天看你痛苦,我们也难受!嫂子的事,三连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了,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听他这么说,连长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微微闭上了双眼,抬起右手,气息奄奄的吐出几个字,“给我……笔……”
郑国华拿来笔和信纸。
连长用最后的力气,在两张信纸的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
连兵。
这两个字,原本是他写的最好的字。
可受病痛折磨的他,手上无法运力,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这两个字,形状不好看,却包含许多。
闫氏抱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连长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着郑国华手上的信封,似乎想要说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向强硬的郑国华终于落下眼泪,情绪有些失控的他,即便放开嗓门,也无法掩饰喉咙里发出的哽咽:
“老连,你就安心去吧,我知道,我都知道——”
连长轻微的点头,脸上欣慰的笑容慢慢扩大,而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黯淡。
他紧握着闫氏的手,在完全阖上眼的时候,力道也没有松开。
闫氏失声痛哭,悲恸欲绝。
她的嚎啕哭声,将三连的士兵聚集在连长的屋门前。
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万分沉重,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万分哀痛。
连长入殓后,郑国华才把他的死亡报告打上去。
在连长下葬的那一天,安丰乡全村送行,也来了很多军车和军官。
连长葬在了山上,就是那个能看到安丰乡全貌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他生前亲自挑选的。
每个上山为他送行的人,都能在这个地方看到如今的安丰乡。
脾气不好的蒋连长,跪在连长坟前痛苦失声,“老连啊,你知道我为啥老气你不!你得这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这病一直折磨着你,我就想快点把你气死,让你走早点,你走早点,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没想到这个蒋连长,也有用情至深的一面。
焦连长也来为他送行,在连长坟前交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