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正想着他呢,他,就来了。
夫人身旁的老仆和清进来,眉心轻蹙,“上师,秦简阶下求见。”神情中的意外与担忧也是显见的,看来来人很有些叫人意想不到。
夫人一听,神色着实一怔!秦简?!那……顿时就是一种惊惶,但也不乏隐隐惊喜与期待……可马上眸子中又一凛!看向儿子,“小课的催眠!……你解的?!”
夕臣倒很平和,甚至还微笑摇摇头,无奈又认命一样,他握住了母亲的手,“妈,也许这就是我家男孩儿的命,为了所爱,真是神魔莫挡,愈折愈顽强。来了也好,今儿就解了这心里的结吧,既然您也知道自己错了……”
夫人手里握着佛珠成了拳,一时万分慌张,“不,我不能这样见小课……”
谁说只有恋人间才会有“近情情怯”,
只要是极在乎的,极心爱的,哪怕是这样一个奶奶一辈子为孙子操碎了心,真是碾得妥妥地碎啊……
夕臣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仿佛给她力量!话语却轻松,“妈,您也是太偏心了,同样是孙子,我家小满今儿第一次来,也没见您慌成这样。”
夫人已经泪眼盈盈,晓得儿子这是在宽慰,另一手也覆在儿子手背上紧紧一握,“夕儿,”多少年没有了,母亲像这样喊他的乳名,多少年了……
……
来到酬恩庵下,
同样想到千宗纯,
夏课可没曼丽那样浪漫了。
千宗纯是慈慧高僧,对他而言,真正能从心灵深处干扰他的,是朋友。友情之外的造访,他可以低头不语,挥之即去,但对于朋友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心理隔阂,也会使他焦灼和痛苦。因此,友情有多深,干扰也有多深。
这种事情,不幸就在他与好友山滔之间发生了。
山滔也是一名很大气的名士,当时就有人称赞他的品格“如璞玉浑金”。他与千宗纯这样的高僧不同的是,有高达观念却不激烈,对朝廷、对礼教、对前后左右的各色人等,他都能保持一种温和而友好的关系。但也并不庸俗,又忠于友谊,有长者风,是一个很靠得住的朋友。他当时担任尚书吏部郎,做着做着不想做了,要辞去,朝廷要他推荐一个合格的人继任,他真心诚意地推荐了千宗纯。
千宗纯知道此事后,立即写了一封绝交信给山滔。山滔字巨源,因此这封信名为《与山巨源绝交书》。想想,说它是天朝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一封绝交书也不过分吧,反正只要粗涉天朝古典文学的人都躲不开它,直到千余年后的今天仍是这样。
这是一封很得有点伤心——
“……听说您想让我去接替您的官职,这事虽没办成,从中却可知道您很不了解我。也许您这个厨师不好意思一个人屠宰下去了,拉一个祭师做垫背吧……
……我如何立身处世,自己早已明确,即便是在走一条死路也咎由自取,您如果来勉强我,则非把我推入沟壑不可!……
……现在我只想宿于这破宇中,常与友朋叙叙离情、说说往事,茶饮一杯,弹琴一曲,也就够了。不是我故作清高,而是实在没有能力当官,就像我们不能把贞洁的美名加在阉人身上一样。您如果想与我共登仕途,一起欢乐,其实是在逼我发疯,我想您对我没有深仇大恨,不会这么做吧……我说这些,是使您了解我,也与您诀别。”
这封信很快在朝野传开,朝廷知道了千宗纯的不合作态度,而山滔,满腔好意却换来一个断然绝交,当然也不好受。但他知道,一般的绝交信用不着写那么长,写那么长,是千宗纯对自己的一场坦诚倾诉。如果友谊真正死亡了,完全可以冷冰冰地三言两语,甚至不置一词,了断一切。总之,这两位昔日好友,诀别得断丝飘飘、不可名状……
夏课凛冽又伤心的,想起的自然是和美。
他们虽因曼丽最后愈行愈远,但,远没到“诀别”的地步,
却,
和美就真这么去了,真“诀别”了!……而凶手,直指和家!……令小课痛苦的是,这个反倒跟和美有一字之缘的和家,极有可能,是他的本家,是他身世的本源呐……这叫小课情何以堪!
所以,跟曼丽踏入这酬恩庵的心境决然不同,
小课是带着仇恨的啊……
心境,着实各有不同。
譬如秦简,
那就又是另一番“激动不可言喻”了。
他原名和简,是金陵生,金陵养,说不好听,和家的家生奴仆啊,父爷祖祖祖辈辈全仰仗和家恩德立世,出仕。
却,
一场家变,他走出了金陵,改姓隐名,一心一意护小主长大,
虽说心意一定随小主,与他也是休戚与共,
但是,毕竟这里是根呐!
所以秦简到了酬恩庵下,那样虔诚一跪!……这是对根与故土的忠虔与想念呐……
夏课冷漠站在他之后的小路对面,
当时和清下来迎接时,第一眼就看到对面的小少主!……怎么又没有潸然泪下之感,这是上师心上最深也是最痛的念想啊……
和清躬身虚扶起秦简,“您请移步,上师和臣哥儿在上头等着您们呢。”
少主也在?!
秦简眸露惊慌,
回头看小课,
小课已经走近,显然已听见,神情更深沉,“他在也好,走,上去,今儿是非得弄清楚这恩怨情仇了。”
当他们入得庵门,
身后,
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