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迪南一行人花了十多天的时间翻越过狄安娜山脉,到达了伊利欧城,伊利欧城距离圣城,不过半个月的路程。
“大人,伊利欧城里有一家舒适的旅馆,以前外出时,我曾多次在那儿借宿。今夜我们可以在那里暂时歇脚”埃里克骑士说道,费迪南却表示担心:“伊利欧是前往圣城的必经之路,地头蛇横行,而且不久之后便是里奇蒙王子的洗礼日,三教九流都想去瞧瞧热闹,我们在这儿歇脚,会不会危险?”兰姆向费迪南低声说道:“没有问题的,大人,在下一定会护送大人和小姐,平安到达圣城”,他声音低沉,神情憔悴,哀伤缠绕着他,显然他还没有从兄弟尤里斯的死亡中恢复过来。兰姆的右臂被整个砍掉,费迪南喂他喝了半袋的罂粟奶,用淡绿色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最后再用白色的麻布包裹住,才止住了他的伤势。费迪南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们走吧”。埃里克和兰姆并排骑在前面带路,伊莉雅和费迪南在后紧紧随行。
伊利欧城小而拥挤,街道狭窄曲折,还未入夜,店铺早早地收了摊,披着麻袋,浑身虱子的流浪汉和灰脸光屁股的小孩在街上游荡,只有零星的几座楼阁里亮起微弱的灯光。
正当他们意欲拐进一个肮脏昏暗的小巷时,大道上传来盔甲铿锵,马匹嘶鸣之声,还伴有击鼓和隐约的歌唱声。费迪南一行立即把黑色斗篷拉下遮住脸,拉住缰绳,在路边停下,让他们先行通过。纵队的马蹄踏在刚下过雨的路上,溅起泥水,队伍前列的骑士高举旗帜,颜色红如焰火,其上绣着金色的权杖,骑士们统一穿着涂上瓷釉的白银铠甲,身系白缎长披风,胯下骑着枣红骏马,而在中间则是一个相貌英俊,身材纤细的少年,他身穿耀眼的淡金盔甲,肩头披风猩红如血,胯下骏马银白如月,一头银鹰停留在他肩头,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坦胸赤脚的女人和拿着小鼓和口琴奏乐的吟游诗人,少年不停地和他们说着话,队伍里不时传来令人不适的笑声,后面还跟着一辆由六人抬的装饰华丽的马车,天色渐暗,十几名身穿红色绸缎的仆人各提一盏罩着精美橙色玻璃的油灯,照亮前方的道路
费迪南低声道:“是艾尔利特家族的人”埃里克面露讶色:“那个少年岂不是里奇蒙王子?”费迪南点点头,等到天色全暗,喧嚣才逐渐走远。埃里克拍马走在前方带路,他们拐进一个流淌着肮脏泥水的小巷,里面昏黄温暖的灯光让费迪南安下心来。
走进红橡木门,老板娘独自坐在台前,喝着啤酒,她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客房刚好还空两间,都在楼上,进去前先把鞋子脱了,我可不想让地板沾上泥巴”埃里克摘下斗篷,露出他那张被岁月打磨的刚毅脸庞,面带微笑:“玛丽,还记得老熟人吗?”玛丽微胖红润的脸上流露出狂喜,却很快黯淡了下来:“多年不见,你活的倒是好好的,海伦却早早死了,要不是你劝他去打那场该死的仗”
埃里克话语充满歉疚与哀伤:“对不起”。玛丽却不接他的话:“把鞋子放在门口,别踩坏了我的新地板,你们的房间在二楼右拐处”,她招呼着马夫将他们的四匹马牵到马厩,“待会儿伙计会叫你们下来用晚餐,来晚了可就没了”埃里克笑着道:“老板娘的烧菜手艺是卢森堡公国最好的,费迪南大人,伊莉雅小姐,我向你们保证”。
北方的雨夜潮湿寒冷,伊莉雅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燥的新衣服,澡堂里窜出一只脏兮兮的黑猫,它锋利的爪子抓伤了伊莉雅的手指,伊莉雅想也不想,随手抽出枕底的剑,轻轻一掷,那只黑猫便被钉死在地板上。伊莉雅用剑挑着死猫,伸出窗外,轻轻一抖,黑猫的尸体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待雨水洗净剑身残留的血水,伊莉雅才将剑重新收入剑鞘。
费迪南笑着摸了摸伊莉雅湿润的头发,他倚靠在窗户前,漆黑天幕中升起被乌云遮掩了大半的残月,才停不久的雨又开始下落,雨水顺着玻璃爬过,留下如蚯蚓般的行迹。费迪南的思绪越过模糊的玻璃、朦胧的雨幕,飞过田野、山川,越过渡口,他仿佛看到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父亲弗朗索瓦被金袍护卫压在断头台上,随着亨利四世冷酷无情的命令,暗如黑烟的长剑斩下,父亲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从脖子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地面,一如殷红的夏日美酒,染红雪地。他又回想起不久前,尤里斯为了护卫他和伊莉雅,被山间盗匪砍成几截血淋淋的肉块,血水还不断从伤口流出,头颅滚落在一边,头发和眼窝沾满了泥泞和血渍,埃里克劝他快走,逃掉的山贼可能很快会召集人马再次攻来,但他固执地掩埋了尤里斯的尸体,并为他的灵魂祈祷。
一个穿着灰布短衣的黑瘦少年通知费迪南和伊莉雅下去用餐,待他们到达楼下时,大厅已经挤满了人,只剩下偏僻角落里的一张四方桌子,刚好供费迪南一行四人使用。厅内炉火在熊熊燃烧,顶上挂着数盏油灯。刚刚敲费迪南房间门的黑瘦少年和另一个鼻子边布满雀斑,脸上有点婴儿肥的女孩拿着啤酒和餐盘在桌间穿梭,浓香扑鼻的鱼汤、淋上蜂蜜的大片牛肉、焦脆的烤洋葱和鲜美的蘑菇被络绎不绝地端了上来,费迪南扫视了一眼大厅,这里各色人士混杂,穿着破烂披风,掉漆铠甲的自由骑士和浑身血腥味,身材粗壮的屠夫勾肩搭背,嚼着烟草,满嘴粗话的流浪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