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来钟,陈皮登上座驾,正式开始了征程,车子出了市区,一路向西,又七拐八绕一个多钟头,到了“张庄包装厂”
这是一家典型的村办企业,村长兼任总经理,平时关起门来是皇帝,走到外面就是傻子,以前陈皮来过两次,因为对他们的经营方法实在不敢苟同,也就没跟下去,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也顾不得什么好白菜,烂白菜,先拾到篮子里再说吧。
车子直接停在路边,在村子里就是这点好,只要不碍路,没人管你停什么地方。
栅栏门紧闭,一旁的小门半开着,门里是一大片水泥空地,在太阳下,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晕,传达室一旁的杨树下,几个人凑成一堆,叼着烟卷闲聊,陈皮在门口停住脚步,见没人询问自己,试探着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已经远远越过人群,还是没人问上一句,越走,他心里越是忐忑。
“知了,知了”
“鸟鸣山更幽!”陈皮终于明白问题所在,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这个时间,既听不到机器转动的声音,也看不到工人忙乱的身影,与蒯鹏信息里运营良好的情况显然不符啊!
他回身来到人堆旁边,一边让烟,一边问:“麻烦问一下,张总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这只是个开场白,他总不好开口就问,“你们怎么不生产!”其实,他根本连老板贵姓也忘了,只是因为这是“张庄包装厂”,所以才问“张总”
“什么张总?”一个光着膀子,浑身紫黑色,露着一条条肋骨的老者接过烟,因为脸上的皱纹堆垒,实在看不出准确的年龄,只能大约猜测在六十岁上下。
“猜错了?老板不姓张?”陈皮暗忖。
旁边另一名富态一点,同样黝黑的老者提醒,“他问的是张虎。”
“哦,张虎,你是找我们村长?”老者又说。
“是,是。”陈皮忙不迭点头。
“那排房子,最前面那间就是。”老者指了指空地左前方不远处一排黄色的平房。
陈皮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着急离开,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问:“大爷,现在的行情这么好,怎么这个时间了还不生产?”
老者似乎被说到伤心处,愤愤不平,“俺不想生产!俺不想挣钱!纸太贵,张虎不舍得买!”
陈皮是典型的信息流,已经做了功课,知道现在造纸行业火爆,不过没想到会火到这个程度,又问:“停产几天了?”
“还是上个星期送来几车纸,三天用完了,一直到现在,张虎也白搭,天天光知道急,急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富态老者也跟着抱怨。
据说,打哈欠是会传染的,一群人里,有一个打哈欠,大伙都跟着打哈欠,其实抱怨的传染性更可怕,因为哈欠总有停的时候,嘴巴一张一闭也就过去了,而抱怨一旦开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停下来,于是,陈皮眼观鼻,鼻观心,听了十多分钟,再也坚持不下去,又让了一圈烟,向办公室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关于这间办公室的记忆突然恢复了活力,眨眼间充满了脑海,这间办公室颇似高级洗浴中心的装修风格,金碧辉煌得让人见之不忘,再见胆寒!
敲了敲门。
“进来!”过了一会,一个声音回答,颇有些不耐烦。
屋里只有一个人,正在打电话,情绪有些激动,“怎么又涨价?上星期不是刚涨过!我的纸箱子就是装点水果,农产品,再涨价,我卖给谁去”
陈皮竖着耳朵,一边听,一边打量屋中的情况,一切如旧,只是颜色不似之前明亮,边边角角的地方还落了不少灰尘,门口待客用的大理石茶几变得有些污浊;门的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是一张几乎占据半间屋子的枣红色办公桌,后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肥头大耳,面色黝黑,四十岁左右,手脖子上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陈皮陡然记起这人就是张虎。
过了一会,张虎撂下电话,看了过来,“你什么事?”
陈皮点头哈腰,一直到办公桌前,双手把名片递上,“张总,您好。”
在徐长河的办公室,陈皮是不会轻易说出“您”这个字的,可是现在必须改口了,皇帝,越是土皇帝,越是乐于见到别人对他毕恭毕敬。
张虎安然稳坐,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又斜着眼打量过陈皮,断然说:“轴承我现在用不着!”
一句话,干净利索,极尽坦白之能事,断绝了所有谈下去的可能性,若是换个年轻人,一准觉得颜面扫地,能够笑着应付两句,等到出门之后再骂娘,就算是顶好的了。
“废话,你都停产了,还能用着!”陈皮心里骂着,脸上笑容不变,他要尽快找到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所有理由当中,最好的就是怀旧和一些对对方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说:“张总,您不记得我了?”
听到这话,张虎重新开始打量来人,这次时间略微长了一点,足有两三秒钟,随即摇头,不过表情多少柔和了一些。
“贵人多忘事啊!前两年我在运强卖纸的时候,到这里来过几次,您忘了?”
“运强!”张虎的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又自以为不会被人察觉的扫了一眼名片,堆着笑说:“哦!想起来了,是陈经理啊!”
陈皮打蛇随棍上,不亲装亲,不近假近,“可算是想起来了!您这两年发大财了,包装行业这么火!”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觉得又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