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总算是消停了一些,小胡没再来过,不过也没放弃,偶尔发上两条信息,陈皮每次都要斟酌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去,他的宗旨是,不打击的同时,也不给希望。
至于工作方面则是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陈皮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工作,换来了新增加两个客户,因此,也就更忙了。
蒯鹏也看出老友分身乏术,通过关系找来几个业务员,陈皮见了之后,一个也没看中,年龄大的,他嫌太滑头,不好管,年轻的,没经验,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手把手的教,最后留下四个字,“宁缺毋滥”。
蒯鹏只得把不满挂在脸上,把抱怨放在心里,继续寻找。
这天,难得一个周末,头天晚上下了一夜雨,早晨起来,土腥气还没散去,门前的路上是大大小小的水汪,好像是一个个隐藏着的小世界,梧桐树也愈发活泼了,翠绿翠绿的叶片上,仿佛能看到五彩的生命力在流动,伴随着鸟鸣清脆,这是唤醒大地的铃声。
陈皮习惯早起,没地方跑步,就到屋顶看朝阳,空气有些潮湿,不是太舒服,但还可以忍受,到了七点钟,太阳好像突然充满了能量,一下子跳得老高,从红色瞬间变成了白色,鸟鸣消失,蝉声响起,这是集结的号角,原本四处游离的潮湿空气瞬间向人的身上贴来,陈皮仓惶下楼,蹲在那盆茉莉花前面。
现在是八月初,按说正是茉莉花盛开的时候,而这盆花呢,虽然花也香,叶也绿,在外人看来并没什么异常,不过陈皮却敏锐的察觉到这盆花不像之前精神,这倒不是因为他养花的水平有多么高超,而是因为他在这盆花上倾注了太多的精力。
最近一段时间,事赶事,他抽不出时间打理,趁着今天有空,待会等孙大爷过来下棋的时候,要好好请教请教。
孙老爷子是厂里出了名的种花能手,不论什么花,只要他看上两眼,都能说出个子卯寅丑来。
一如既往,这老爷子总是姗姗来迟,他要把家里的花伺候好了,才出来,陈皮赶紧迎上去,递烟,“孙大爷,帮我看看这盆花。”
自从退休之后,孙大爷曾经引以为豪,养花种草的本事就变成了屠龙之技,根本没有地方施展,此刻,眼见有人主动请教,脸上立时泛起油光,接过烟卷,连看都不看,“我这两天就看出这花有问题。”
“怎么办?”陈皮脱口而出,实在着急。
孙大爷这才把眼睛放到花上,蹲下身子,掐了片叶子,又摸了摸主干,寻思半晌,摇了摇头,带着惋惜,“这盆花到头了。”
陈皮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忘了收敛情绪,“到头了?怎么可能,才三年!什么原因?”
孙大爷又摇头,“原因我说不出来,当年我种过茉莉花,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咱周围的花圃我都跑遍了,也没人说得清。”
这是不是一个信号?可是还会有比现在更坏的可能么?陈皮不知道,他只觉得在这一瞬间浑身的力气被抽尽了,呆呆的站着。
孙大爷不明就里,拍了拍手上的土,“这盆花养得不错,看得出来,你下了不少功夫,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
“麻烦你了。”陈皮勉强笑了笑,进屋。
一旁,方大爷用胳膊碰了碰杨大爷,低声说:“老杨,看到没,昨天咱瞎操心了。”
杨大爷一愣,“什么意思?”
“皮子对一盆花都这样,对人能差了么?”方大爷笑呵呵的说。
“也是啊,老方还是你厉害!”
陈皮在屋里坐着,他明知道,花仅仅只是花,和人没有一点关系,可是无法自抑,各种不好的联想纷至沓来,握住手机的手不住颤抖,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到死都会记得梁淼的电话号码,即便她换了号码,只要问蒯鹏一声,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能找到,可是他也知道不应该,更不能这样,胸口开始憋闷,于是,他点着一支烟,然而,于事何补?非要找一个理由,或许借着吞云吐雾,能带出一些压在胸口的闷气?
明亮的屋子,笼罩在一片带着烟雾的沉寂中,烟雾上升,盘旋,消散,周而复始。
陈皮知道安静和愁绪是一朵双生花,这也是他总结出来的,灵感来自于这么一句话,“你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你哭,你便独自哭”
当时看到这句话,他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于是,运用了逆向思维,把这句话反了过来,“如果你想哭,你就选择孤独和安静;如果你想笑,索性挤进熙熙攘攘的世界。”这句话出来之后,他沾沾自喜,不过此时,玻璃门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世界,他却发现迈步原来是这么困难!
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人在充满希望的时候,“造物”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当头泼下一盆冷水;而在人绝望的时候,也说不定,他会大发慈悲,突然洒下一抹阳光,屋外陡然热闹起来,紧接着杨大爷的声音响起,“小项,今天中午去家里吃饭啊。”
陈皮抬头看去,只见项晴已经到了门口,牛仔裤,蓝白条纹短衫,鸭舌帽,肩膀上两条棕色的背包带子,一身明媚的阳光,一脸灿烂的笑,转着头跟杨大爷说话,“那多不好意思,每次来都要麻烦您!”
“这姑娘,不用这么见外,说准了啊,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你跟皮子说一声。”话音落下,杨大爷失去了踪迹。
陈皮苦笑,今天自己注定与安静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