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判官也是个倒霉胚子,急急忙忙间被投入人界投胎,一时间自也寻不到什么好的身世。甫一落地,母难产而亡,父在其三岁时殁,只能跟着比他大了十三岁的大哥过活。
这一世的判官姓刘,名墨。刘家乃是没落书香门第,家无存粮,唯守着几本破书,日子过得极是艰难。其兄刘书中过秀才,胸中颇有点墨水,长相又俊朗,便在当地一家富户中做西席,一点微薄束脩养活自己与二弟刘墨。
一年后,刘书被主人家招赘做了上门女婿,刘墨却过得愈加艰难起来。嫂嫂待人刻薄,又向来厌恶这个拖刘书后腿的拖油瓶,于是对他百般苛责。刘书本还护着刘墨,及至他有了第一个孩子,也渐渐被枕头风吹得开始不待见起刘墨来,对自家二弟小小年纪便过着与家养奴才一般,动辄被人呵斥责骂,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
却说刘墨虽对前世的判官经历有些微记忆,却是模模糊糊,恍若隔梦。只是他生来便识得人情冷暖,又通文章知识,自也知道自己与普通孩童不同,更晓得自己生来便有孕在身,便更加懂得保护自己。现在人小力微,还无法独自谋生,便只能咬紧了牙,在哥嫂屋檐下艰难求生。
及至刘墨九岁那年,他觑了个机会,独自见了大哥刘书,些微歉疚眼泪,随后便被刘书送去当地一家药铺做了学徒,从此脱离了哥嫂的苛待。
刘墨长得俊秀可人,人又机灵聪慧,背后还站着刘书入赘的富户方家,在药铺自是混得如鱼得水,颇得大掌柜和坐堂大夫的喜爱。
刘墨选了药铺做学徒自有其考量在内。从八岁起,刘墨便发现自己的小腹开始微微凸起,此后几乎一年便大一圈。他心中虽然惶恐,却也知自己生来便身怀有孕,这胎儿是一定要生下来方可的。至于为何会有如此咄咄怪事,刘墨却是毫无记忆可循,唯心中知晓这胎儿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不可生他想。
于是刘墨咬牙忍下心中仓惶,用宽大不合体的衣衫来遮掩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平日里刻苦学习药材知识,大夫坐堂时更是留了十二分的心思,以备自己他日生产之需。
饶是如此,刘墨十四岁那一年,还是不得不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镇。因为他的腹部之大,实在是跟那些足月的孕妇一般毫无二致,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瞧着他,甚至已有流言流传开来,再用什么体态发福之类的借口显然已无法平息众人的探轶好奇之心,甚至已有人开口问他是否是生了什么怪病,要为他把脉诊治之类的话。
于是刘墨便离开了,一个人躲进了山里。
一年之后,刘墨诞下了一名男婴,那撕裂身体的痛与大量涌出的血,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那男婴出世的时候,刘墨所居的破草屋内外一片祥和霞光,众兽噤声伏地,隐有梵音叠唱。
于是刘墨给这男孩起名做梵,刘梵。
有了刘梵之后,刘墨觉得生命终于有了盼头。他将所有的心血全部倾注在了这个让他差一点丧命的孩子身上,抚养他长成,教他断文识字,教他礼教文章,教他人情世故,教他谋略智慧。
也对他倾注了所有的爱,所有刘墨希望得到却没有得到的感情,包括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是刘墨最为贫困潦倒的十年,他倾其所有地给予刘梵他最好的一切,却还是经常让年幼的刘梵饿得啼哭不止,这让刘墨心如刀绞,直到他遇到了爱慕自己的柳州都尉郑广闻,在他的帮助下,刘墨才渐渐安顿下来,并开了一间生药铺,经营药材,生活慢慢开始有了起色。
常年相依为命的生活令得刘梵对刘墨极为依恋,刘梵犹为看不得郑广闻接近刘墨,郑广闻却是十分喜欢聪慧的刘梵,对他的敌意毫不在意。
后刘墨送刘梵入了官学。刘梵虽入学甚晚,却因他天资极高,刘墨多年来又对其悉心教导,因而很快便成为众位夫子的得意弟子。刘梵十六岁中秀才,之后的十年里,刘梵连中解元、会元与状元,成为皇朝建立二百年来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一时间朝野内外,刘梵之声名,一时无两。
却说刘梵自渐懂得人事起,便发觉自己对刘墨生了情爱之心,因而对于郑广闻十分排斥,偏生自己父子二人又受此人恩惠甚重,刘梵满心说不得的心事,镇日里十分烦躁。
而刘墨对于刘梵的心思却不甚了解,他本就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了刘梵身上,便连一颗情爱的心也尽数给了他,只是自知二人关系尴尬,一向将这心思深掩于心。因此虽有郑广闻多年如一日的追求却始终不肯答应。好在郑广闻此人心胸坦荡,竟然不以为忤,依旧十分关照刘墨父子。
刘墨与刘梵互相不知对方心意,误会渐深之下,关系竟渐渐紧张起来,及至刘梵赴京赶考前一夜,父子二人在中院大吵一架,刘梵负气连夜动身,只身一人上了京,甚至未曾与刘墨道别。
那个时候,两人尚不知这是他们这一世所见的最后一面。
几个月后,当刘梵高中状元的喜报被敲锣打鼓地送到家门口时,刘墨喜悦之余,更是深深思念着许久未曾见面的刘梵。心中又后悔与刘梵数月前吵的那一架,只打叠起万般心思,想着等他回来后,父子二人再好好聊一聊,把话说开才好。
孰料一个月后,刘墨非但未曾等到刘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