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夏日的炽烈山风一阵阵卷地而来，江小汀只觉得两耳灌满了风声，留海湿哒哒黏在额头和眼皮上，也顾不上捋开。
她手下不停，拼命的按压莫里斯的胸廊，明明纤瘦细弱的身体却爆发出持久的力量，莫里斯的双臂双腿都随着按压而有节奏的震动。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直面死亡，之前不论是牛远坠楼也好，舅舅江涵意外也好，都不是亲眼所见，对她的冲击也少了几分。
唯有这次的莫里斯，无亲无故的一个病老外，早晨寒暄时还露出几分曾为教师的温和儒雅，直到5分钟前还在不停道谢，如今却仰面躺在水泥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他生命之火渐息，余烬飘散于风中。
她的眼眶终于承不住泪水，随着手臂的动作，泪珠子一下接一下滴在莫里斯的胸口。
江小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一个陌生人的死而悲伤，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在哭，泪还是汗，她无暇分辨。
犬舍里那几十只狗子悄无声息的围了上来，小爪子尖磨在地上，屑屑索索的响。大家都垂着尾巴默默站定，随rebo一起为照顾了他们多年的老主人送行。
另外三间犬舍门未打开，里面的狗子们出不来，只能挤在矮窗前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哼哼唧唧目送。
“小姐姐？小姐姐？”
“小姐姐，够了，10多分钟了，停下吧。”
“他没救了，小姐姐！”
“江小汀！”
祁蒙接连喊了好几声，江小汀还是恍如不闻。
祁蒙猛地掀开她的手，使出全力拉她站起来拖到一边，江小汀这才停下，呆呆立住。
“他动了一下，我看见了，真的，让我，让我再试试吧……”说着，江小汀哭着去掰祁蒙握住她胳膊的手。
祁蒙的汗水从鼻尖往下滴落，他轻轻摇头，干脆把江小汀拉进怀里，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肩膀挡住她视线。
“小姐姐，我知道你受不了，不过你看，木已成舟了。”祁蒙指了指莫里斯那间小卧室的大门。
江小汀依言望去，是那位白裘女郎正站在门槛前，她身边影影绰绰，一个透着莹蓝色光晕的人形正在渐渐凝聚。
“是莫里斯？”
祁蒙点头：“我看不太清，应该是他。”
江小汀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人形清晰了起来，灰白色头发，碧眼白肤，面庞线条坚硬，看起来蜂腰猿背十分强健，与地上那具骷髅般病怏怏的皮囊全然迥异。
女郎靠近他，那人形回以拥抱。
地上7个幼弱的灵体也一拥而上，眨眼挂满了他的全身，那位链接了巴哥犬的小胖男孩更是把脑袋紧紧贴在他的大腿上。
另外三间犬舍里也陆续飞出几缕青雾，围着他呢喃。
“莫里斯！莫莫！”
“老莫！”
“老头儿——”
“这些年辛苦你啦！”
“谢谢你哦！”
“是啊，不容易呢！”
萌萌的小声音此起彼伏。
那个叫莫里斯的人形伸出一只手，半透明的脸上挂起淡淡的笑，任几缕青雾绕着他的手臂手掌间欢悦翻腾。
江小汀安静靠在祁蒙胸前，透过一双泪眼望着欢腾的灵体们，悲欣交集，不觉把鼻涕眼泪和着汗抹了祁蒙一身。
祁蒙低头笑笑：“真好，只可惜是个普通的灵体……算了算了，今天我当没看见。”
“普通的灵体？灵食？”江小汀擦了擦鼻涕，抬头问。
祁蒙叹口气：“当然了，死后就拥有上品灵身的人一百个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啊。你看，他们要告别了，莫里斯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他得去那边的世界了。”
果然，莫里斯身上的莹蓝色逐渐淡去，白裘女郎早有准备，已经站直了身体，小胖男孩拉着她的裙子，两人同其他灵体一起对着莫里斯摆手。
“再见老莫！”
“莫里斯再见！”
“老头儿拜拜啦！”
小胖男孩舍不得，扁着嘴要哭，边摆手边嘟哝：“你不要走那么快嘛，灵守大人正好在，你求求她嘛——”
另一个瘦瘦长长的小女孩子却赶忙打断他的话：“小巴！以后再说，你没看见那个男人在吗？”
小胖男孩哦一声，立刻住了嘴。
这话还是让江小汀听见了。
求我？
求我有啥用？
对了！差点儿忘了，我的灵焰能炼灵啊！
把莫里斯也炼成上品，他就能留在人间世了！
额……虽然只是理论上能，还没成功过一次。
“祁蒙，快，麻烦你，带我进去！”江小汀赶紧从他胸前直起身，拉起祁蒙那只缠着黑绳的手，牢牢握住。
“小姐姐，别了吧。你确定你的灵焰好用了吗？上回就差点变植物人……当然了那次也怪我战五渣……”祁蒙捧起江小汀的手，一脸担忧的望着她的眼睛。
“赶快赶快，别啰嗦啦，莫里斯都快消失不见了！”江小汀急得跺脚。额发沾了汗贴在脸上，她那双常年被留海遮住一半的水眼睁得大大的，阳光下显得尤其清浅，宛如一汪秋池，装下了整个湛蓝天空。
祁蒙愣了几秒，他的印象中只有自己的母亲拥有同样清浅的眼睛，除此之外任何人身上再没见过。
少年觉得脸上有些作烧，而且绝对不是太阳晒的。
他别过头去：“行吧，舍命陪君子！走走走，老天保佑我还能顺路打点吃的。”
祁蒙把自己的手指钻到江小汀的手指中间，十指相扣，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