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散军、入城,三句话如三道雷,震得一官一首头晕目眩,几不知身在何方。
剿匪散军事早就定好的策略,两人多少有些准备,十三郎突然说要入城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半响不得清醒。
“这个”钟大海想问但不敢,林如海敢问但不知从何说起。
“粮食、战机,和局势。”
十三郎解释道:“势在必行。”
粮食问题最紧迫,十万张嘴要吃饭,丝毫拖延不得。入谷超过两个月,野民自带粮食所剩无几,进城买粮与买药不同,非大军不能为,没有可靠的保障怎么行。之前林如海一直忧心此事,奈何十三郎不出关,他只敢零敲碎打安排人手就近在城外购买,杯水车薪。
战机同样不难想;年关将至,即便雪盗也会修养一番,窝在家里好好享受一年成果;这个时候发兵剿匪,遇到的阻力最大,但也最容易尽全功。
唯有局势现在风平浪静,局势怎么了?
十三郎说道:“歼灭一阵风,八宗不大不小受到震慑,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决定对策。此前韩成传信说城内比较安静,说明他们有压制彼此间矛盾走向联合的趋势,不易轻动。”
“现在不同了,贼头终究是贼头,成不了大气候。”
林如海点头,这点大局观他当然有;时间过了两个月,八宗既然没有举兵犯境,足以证明他们协调不到一块儿,或则说因一阵风事件受到的惊吓已渐渐消退,重新走回老路。
堂堂八宗门被林如海形容为贼头,一方面说明其胆气随实力增强而变得豪壮,同时也体现了皇家根深蒂固的思维,江湖门派终究小家子气吗,上不得大台面。
十三郎赞赏说道:“年关召集人手不便。此时剿匪,即便他们受城内势力暗控,也难以得到支援。当然,前提是你们要打得好,打得快,打得越干脆,我在城内就越好做事。”
话题回来了。十三郎进城是两人最最不能理解的决定,正好相问。
钟大海首先关心战局,说道:“解散军队,会生大乱。”
乱舞城东西两座军营,官方军卒为二十万,实际则远远大于这个数字。由传信中看。军队早已名存实亡,变成各路诸侯施展手段内斗的舞台;或许可以这么讲,如今的军队实际上可看成八方势力外的一方土豪,干尽龌龊事。
乱舞城地处七族交汇处,历来由地方官吏自治。林如海身为最高长官,名义上有权决定军队去留。一旦失了名分,二十万军卒就变成二十万虎狼。注定引发浩劫。站在钟大海的角度,最怕的是两大军营恼羞成怒,索性撕破脸皮与五狼山作对,甚至发兵犯境。
林如海考虑有所不同,忧虑说道:“百姓会受苦。”
“大人说的是,但顾不上了。”
十三郎赞同林如海的观点,略有些讥讽的语气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身为皇族官员。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林如海闻之默然,良久才叹息一声说道:“先生的话,林某不敢苟同。”
哦?十三郎有些诧异,暗想我都还没做忧国忧民状,皇官儿好意思露脸?
林如海说道:“先祖曾有言,居上位者当断则断,不可有妇人之仁。但我林家子孙。世世代代需持心戒,时时铭记以自醒。”
心戒?
提及先祖,林如海肃容正冠,正色说道:“为官为将者。不可以人为数。”
不以人为数,意指不要拿人命当数字对待,一不是一,而是一条命,与身边熟悉的人完全一样的人命。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开口。
慈不掌兵,这是任何为将者需牢记的格言。死几个人就心疼得不行,见到血就大发怜悯,这种人再聪明也不能上战场,只适合躲在后方数那一串串散发怨恨的数字。
当人变成数字看起来舒服多了。
军队生乱,利益上对林如海是好事;百姓的日子越难过,五狼山的吸引力就越大,来的人就越多。只要防范好奸细混入,壮大程度会大大加快;代价便是成千上万无辜者死去,无数部族会灭亡。
场间一时沉寂,钟大海对此明显不以为然,但不方便开口说什么,只好在心里祈祷先生不要受这个酸儒的影响,软了心性可不妙。过了一会儿,十三郎向抱拳林如海抱拳,诚恳说道:“多谢大人指教。”
未等两人说什么,十三郎又道:“乱肯定会乱一阵,大乱却未必,其关键仍在于你们怎么打。我在城内也会做些事,尽量把局势控制下来。”
两人一头雾水,心里想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要控制局势,牛皮未免吹得太大。
不是存心看低,便是对老师最有信心的小少爷也无法想象,十三郎孤身入城便想控制大局走向,连二十军队都能影响得到。
这种事情不方便解释,十三郎随口问了问几处细节,人手做些调度,事情就算定了。末了,钟大海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问道:“先生,您这么走了,大人的安危”
“本官绝不会被人要挟。”林如海连忙表态。
一旦与八门撕破脸那些修家恐怕不会、是肯定不会再拿仙凡约定当回事。若是有修士前来斩首,钟大海有心无力,想死都没地方死。林如海话说得激昂,表现出来的却是毫无信心;
十三郎宽慰道:“听说城内藏龙卧虎,我去找几位高手,暗中保护大人。”
“噗!”钟大海险些岔了气,心想能不能别搞啊,讲笑话都比这靠谱。
两千万人的大城,没几个奇人异士才叫怪。可那种人是你想找就能找、想用就能用的吗?再说了,所谓高人也有个限度,钟大海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