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甄还真就乖乖带着萧岳先走了。
太史辛河见宋子甄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正想着如何措辞让贺缙老先生帮忙,又能不丢失自己的立场。
贺缙老先生摇着杯中晶亮的茶水,突然一抬头,眨眼一笑,还是那副老顽固的样子:“给我留一座住的宅子就够了,其他的……算了算了,你自己支配吧。”
太史辛河明显眼尾一挑,心想这贺老爷子未免大方了些!
不过她没有推辞,道:“贺老先生尽管放心,您这的钱比国库都充实,我用不了你太多的。”
贺缙白过她一眼,‘嘁’了一声,暗自感叹这女娃娃可真是不客气。
但是欠人家的,他便没有吭声。
屋外阳光衬着远处金色房梁,相互映衬让大厅中光线看起来也暖黄暖黄的,照在贺缙老先生的脸上总是透着说不出的和谐,让这个原本那么顽皮的人看起来老成安静,鬓角斑白中还有一块刀疤,似是将他多年的沧桑经历一一诠释出来。
太史辛河对这个顽皮老头子改观了许多,至少普通人知道她没死的话起码要把当年事情的整个经过问一遍,问她各种各样她可能都想不到的问题。
她沉凝片刻问:“您就什么都不问我,不问我为什么要回来?”
贺老爷子哼哼两声没有很快回答,晃着手中的茶水似乎更有乐趣,喝茶时像是刚学会饮酒的人饮下第一口酒,嘴里啧啧几声,道:“得了吧,好像我正经问,你能正经回答似的。”
这……
贺老爷子要是正经问,她肯定正经回答的。
——
不久后,贺缙找个了看起来灵光的小兄弟将她领去账房,让她报了大概需要钱银的数目,以做好相应的协调准备。
小兄弟办事谨慎仔细,账本上处理妥当后又带了人前去钱庄取银票,除此之外还派人随同太史辛河买了一些必备的营账等物品,不管是银钱还是救灾物资都请了城中最具实力的镖局押镖,分别运往东郡还有岭南。
太史辛河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让孟九星出了一些人暗中保护钱资。
保不准哪个山头的大王要劫上一劫,但是孟九星在山寨大王圈子里是活脱脱的母老虎,纵横山寨十年,辣手摧花无数,其他那些小寨们也不敢轻易惹上门。
所以她让孟九星的人在路途中暗中保护算是明智。
几天下来,长安城中一时茶前饭后讨论的主题变成了首富贺缙老爷子竟然与官场人员来往,还将近捐出了一半的银钱救助东郡和岭南的灾民。
最为重要的是,也不知从哪儿传言说前几日的状元探花榜眼是祥瑞之身,是以几处天灾,几个年轻人不仅能得到贺老爷子的帮助,更有无限潜力,前途无量。
太史辛河站在城中最为亮丽开阔的高楼之上,伴随高风啸啸,一身灰白袍服在狂野的风宠之下飞荡开来,发髻高束,看起来英姿飒爽。
从她所站的地方往楼下望去,街道上人群穿梭,摩肩接踵,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眼前景象多么和谐而美丽。
太史辛河久久伫立,心情却始终没高兴起来。
“辛河,回家了。”
发呆中的辛河心中一惊又一喜,宋子卿?
不对,是宋子甄。
太史辛河回过头,看着同站在一旁的宋子甄。
他享受着高处凉风,哪怕风吹乱他头发,他依旧星眸远置,目光如玉,又似碧波荡漾湖里最为平静的水。
一声回家了,让太史辛河久久惊魂难定。
这句话如此温暖,又如此可笑。
宋子甄挂着春日暖阳般的笑容看向辛河,本就是杏眼桃花相,加上情景相衬,便显得他越发俊美无双。
“听说云王殿下最是有情之人,辛河想听听云王殿下怎么看待您弟弟宋子卿的死。”
她看向宋子甄,宋子甄此时也偏头看向她。
他眼中是柔情似水,是说不清道不明,所以辛河根本没办法承受这种目光,两人对视一瞬,辛河立马移开了视线。
“六弟从小失去生母,且非嫡出,他从小到大过的比其他兄弟要苦很多。但是六弟隐忍坚毅,才智过人。若论智慧才华,他是我们兄弟当中理所应当的第一,可他从小太孤独,令他太缺乏安全感。”
宋子甄语调平和,不夹杂分毫私人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人总是爱追忆过往,沉浸在那些美好而温暖的事情中。
太史辛河每每想到与宋子卿在一起的时光,真叫是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她十二岁时遇见宋子卿,他教她读书认字和生存之道;他还常常与她作诗煮酒,互相指正;也有风花雪月一起调皮的时候,结婚那日她大喜,完礼之后却是大悲。
从天而降的灾祸毫无征兆,她以为她会和他一起葬身刑场,被千刀万剐。虽然她不甘心,但至少做到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而命运齿轮拨动,她竟然被人救下。
成了如今看起来冷漠还有些自私的人。
“回去吧。”宋子甄薄唇轻启,声线醇厚动人。他没有切实评价宋子卿被杀的事,因为没人能评论得了。
他知道太史辛河在回忆过去,他更知道——她在思念宋子卿。
“辛河还要去锦绣楼吃八宝鱼,殿下可不必管我。”太史辛河收回泪目,突然转笑。
宋子甄凤眼迷离,似春花秋月:“那一同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