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六点 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陆茜就听到灶房里传来的声响,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伸手摸了摸旁边早已冰冷的被褥,叹了一口气,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叠好被褥从炕上爬下来,陆茜抓了抓有些发痒的头发,趿拉着拖鞋,顺着香味走进厨房,“姥,你又干嘛呢?”
老太太熟练地打开刚安上不久的天然气灶,捋了捋扎得整整齐齐的银发,一边放着陆茜说不上名字的香料一边不耐烦地说:“马上要走了不得把你伺候饱了,过来添啥乱,快睡着去。”
陆茜已经习惯了老人的说话方式,没有说话,拿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剥起了昨天还没剥完的玉米粒。
老人看了陆茜一眼,眼角的皱纹因为表情的柔和变得更深了,嘴上却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总共也没剩多少了,我又不是瘫在床上了还要你干活…”
她一边说着一边拎着大勺尝了尝的味道,砸咂嘴,补充道:“就算瘫了也轮不到你…”
厨房里,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陆茜手里的动作也随着眼睛的清明变得越来越快,看到老太太一个人说得久了,还会附和地嗯一声,至于附和的是什么,两个人显然都不会在意。
陆茜的姥姥姓王,虚岁七十七,腿脚灵活牙口好,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在临安大学做教授,小儿子在军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陆茜的妈妈居中,现在和丈夫在洛城忙着生意;老太太不久前搬到临安市旁的城郊村,独居。
两碗高汤面条,配一碟秘制小菜,陆茜坐在桌前,等老太太拿着茶叶蛋出来,才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多大的人了,还非要等着人一起吃…”王姥姥看着低头安静吃面的陆茜,停下了絮叨,把热腾腾散发着浓郁茶香的茶叶蛋放在陆茜的手边,也吸溜了一口面条,然后问道:“你爸你妈几点来接你?”
陆茜咽下嘴里的面条,拿起茶叶蛋在手心滚了滚,然后两下把皮揭开,看了一眼蛋白上错落有致的花纹,才咬了一小口,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我爸说公司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大概得傍晚了,我让他拉着行李直接去学校了。”
“哦。”王姥姥看了自己外孙女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准备剥蛋吃的时候,才发现放在手边的茶叶蛋已经在刚刚被陆茜剥好了;又瞅了一眼吃完茶叶蛋埋头吃面的外孙女,王姥姥也没有欣赏花纹的兴致,一口咬下大半个,边吃边吧唧嘴,一个吃完,吮了吮手指,喝了口碗里的汤,开口道:“一家人哪那么大气性,还没和你妈说话?”
陆茜没说话,把碟子里的小菜倒进只剩汤的碗里,两口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拿着碗和碟子走向厨房,“我再舀碗面,姥你还吃小菜吗?”
“不吃了,你们娘俩那坛,等下周五你让你妈过来,你们拿着回家。”王姥姥说。
陆茜又舀了满满一碗面出来,因为有些烫,她匆匆放下碗,赶紧把手指放在耳垂上蹭了蹭,没有接话茬,转移话题道:“周五您再收留我一晚上呗,我也没什么东西,抱着高铁一会儿就回去了。”
早午餐过后,陆茜态度强硬地把碗刷完,一边刷,一边听王姥姥在耳边的絮叨。
“好好的福不享,非要跟我下地糟践自己,给你面罩也不戴,你瞅瞅这脸黑的,看着就不像个城里人,怎么就不像你妈那个讨债鬼学学,小讨债鬼,吃饱了没有,这个拿着车上吃,到了给我发那个啥信,我就不回了,听到了没有?”
看着车窗倒映着的偏小麦色的脸,让老太太从厨房一路说到院子里,陆茜的心里有好气又好笑,五味杂尘。她压住一直梗在心里的劲儿,从家里出来到二十来天,第一次向老人撒娇:“带着面罩喘不过气嘛,你看你非要我戴手套,这一对比我脸更黑了吧…”
“哎呦,敢情你还有理了…”王姥姥瞪大眼睛,似乎要发火的样子。
没在意背上轻轻挨的两下打,陆茜重重抱了一下王姥姥,在对方的右脸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拿好对方准备好的口粮钻进了车子里。
“姥我走了,你一个人保重身体。”说完,陆茜冲着老人挥了挥手,司机也配合地一脚踩上了油门,不等王姥姥反应过来,车子转眼就驶出了院子。
“小丫头片子…”王姥姥嫌弃地用手蹭了蹭脸上的湿润,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转身往回走,脚步越来越慢,身子越来越小,萦绕着老人唠叨抱怨声许久的院子也重归寂静。
打车从城郊村到临安大学的大门口,路途顺畅的话一个小时出头差不多。
陆茜在车里面解决掉了王姥姥塞得“干粮”,酸酸甜甜,软软糯糯,心情也好像随着面点变得轻松起来。
每次做车的时候,陆茜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一直以为是这股味道让她在班车里吐,在出租车里吐,在家里的小车里吐,只要是封闭的车里都会让她的胃翻江倒海;后来吐得多了,好像就习惯了,晕车的毛病好像没有了,她才被科普到晕车的原因在耳朵里…e…那为什么晕车贴在肚脐也会有效呢?
陆茜的思绪越飘越远,耳朵里的音乐声和鼻尖残留的面点香味混合在一起,好像安眠饮料一样,陆茜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及至到了目的地,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车子里美美睡了个午觉。
2.
或许是因为是入学报到的最后一个下午,陆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