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见就撞了个满怀,双双摔了一个跤子,你磕着了胳膊,我碰着了手指,想不留下印象都难;第一次喝酒,赵志祥才端起杯,便醉得不省人事,众目睽睽之下,一头倒在了人家怀里,酒水染湿了人家的裙摆,想不留下印象更难。这就是赵志祥和五姨娘之间的初见。或者,正是因为这初见的不同寻常,注定了他们在未来的相处不同寻常,结局不同寻常。
赵志祥的一生,醉过多少次酒,他记不清了,只感觉不会是特别多,但到底也不是特别少。与五姨娘的第一次饮酒,半途而废,这在他众多的酒席经历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因为是绝无仅有,尽管醉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但酒醒之后,关于这次饮酒的种种细节,却像是用烙铁烙刻在心坎上一般,印象深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初见时的慌慌张张,初饮时的迷迷茫茫,使得赵志祥和五姨娘的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了一丝涟漪,就像是平静的湖里忽然凭空掉进了一块石头,噗通一声响,水晕便由小及大,次第派生开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志祥看见了滚滚而来的浪花,这波浪看起来美轮美奂令人向往,但赵志祥的内心非常明白,这波浪饱含着无尽的魔力,只要沾了身,立刻会将他化为齑粉;五姨娘听见了翻腾而起的浪,不见其形但闻其声,五姨娘的心已然被它陶醉了,融化了,沉醉一时,她便蓦然惊醒,可不能任凭这浪花滋长,否则,等待自己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个人年岁相仿,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硬生生差着辈分,他们之间或者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一道无形的网凭空存在,让他们不得不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生怕再遇到一处,撞个头破血流。
同在剑门赵庄这口锅里舀饭吃,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要避免撞车,谈何容易。没有沟通,没有商议,没有同谋,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尽量躲着对方,不相照面,图个眼不见为静,可越是这样,两个人的心越不能平静,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后,只消一闭眼,对方的音容笑貌便立刻爬上心头,任凭你骂也好打也好,推也罢踢也罢,他偏生像张狗皮膏药一般,粘连得牢不可破,总是挥不去撵不走。
在剑门赵庄里,赵志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绞尽脑汁,想找到一条可以远离这不可与人言传的煎熬的妙计。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可能地少待在庄子里,拿出更多的时间跟着马帮走南闯北,云游四海。从那时起,赵志祥真正把自己变成了一张狗皮膏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马帮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要走一起走,要歇一起歇,要笑一起笑,要哭一起哭,要拼命一起拼命,要快活一起快活。
外面的世界其乐无穷,各种新奇的事物层出不穷,赵志祥最是喜欢猎幽探奇,因此,出门在外,日子过得果然轻松了不少。尽管,仍然有许多夜晚,他躺在旅店的床上,脑海里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但毕竟天高皇帝远,想了也就想了,念了也就念了,心中再也不似在赵庄那般局促。
和第一次走马帮一样,赵志祥每次出门,都会单独采办些稀奇的物件儿,或者是吃的,或者是穿的,或者是看的,或者是听的,回程时带回剑门,分送给一些关键人物。次数多了,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那些不是常出门却总能收到他的礼物的人儿,时常便盼着剑门街上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赵志祥给众人带礼物的习惯由来已久,那个时候五姨娘还不是五姨娘。带什么礼物,带多少礼物,全凭赵志祥的兴致,完全不用伤神。可是有了五姨娘之后,赵志祥徜徉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他蓦然觉得挑选礼物成了一件犯难的事儿,极是伤脑筋。
赵志祥在心中存了个避免瓜田李下的坎坎,打定主意尽可能少跟五姨娘照面,按照这个思想主旨,赵志祥就不该给五姨娘带礼物,以免庸人自扰,作茧自缚。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尤其是男女之间,赠送礼物更是一件奇妙的事。赵志祥徜徉在集市中间,闲庭信步,思绪万千,纠结不已,惆怅万分。
想来想去,赵志祥觉得夜长梦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钢牙一咬,就立定了主意,从现在开始,跟着马帮出门再也不单独采办礼物了,既不送五姨娘,也不送大家伙,如此,谁也挑不出毛病,说不出三道不出四,自己也可心安理得。
五姨娘初入赵庄,本就从未收到过赵志祥的礼物,在她心中,只存着一门心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只要赵志祥平安归来,便是安慰。因此,赵志祥这一遭走马帮归来,除了带回马帮正经采购的物品,别的啥也没带,她一点儿也没觉出异样,一点儿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该吃则吃,该喝则喝,该笑则笑,该哭则哭。
清脆的马蹄声在剑门街上响起,众人的心纷纷活泛了起来,不仅关心着自己这一遭会收到什么礼物,也关心着别人这一遭会收到什么礼物。往常,马帮归来,最多不超过三天,众人便会收到赵志祥从远方带回来的各种稀罕物件儿。然而,这一次却奇怪得很,三天过去了,谁也没收到赵志祥带回来的礼物,哪怕是几粒糖果,一把瓜子。
从第四天开始,就有人来踏赵志祥的门槛,说是来看看他这一次出远门是不是晒黑了,是不是累瘦了,嘘寒问暖,亲热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