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廷尉赵禹领着七八位持书御史来到刘彻面前,持芴而拜:“臣等恭问陛下圣安……”
“朕躬安!”刘彻微微一笑,吩咐左右:“为廷尉及诸卿赐座!”
于是,赵禹与他的持书御史们旋即被人请到两侧坐下,又有宦官送来茶水点心甚至美酒。???
“朕今日请廷尉及诸卿来此,乃是想请廷尉与诸卿,为朕讲解一下,国朝鼎立以来,‘公室告’与‘非公室告’之别,以及诸律之变迁、故事……”刘彻微笑着说道:“还请廷尉先为朕一述‘公室告’者何?”
“启奏陛下:臣愚以为,公室告者,公也!”赵禹立刻起身拜道:“如萧相国初定《九章律》既曰:贼杀伤、盗它人,公室告!”
刘彻自然是很清楚此事的脉络的。
事实上,作为皇帝,他想不清楚都有些困难。
因为法律,从来都是利益集团相互斗争的最有利武器。
在通常情况下,决定了国家体制和统治方式的,都是法律。
而在现在,儒家和法家、黄老派,围绕汉律,起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但作为皇帝,有些时候需要适当的装傻,譬如此时,刘彻就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其中的纷争的模样。
所以,刘彻笑着道:“原来如此……那么,请诸卿为朕讲一讲这汉律之中的‘公室告’与‘非公室告’的变迁和故事吧……”
“诺!”赵禹与诸位持书御史纷纷拜道。
“陛下,臣曼受命为陛下讲解历代以来律令之变迁……”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官员拜道。
“此,故廷尉左监王远子……”汲黯轻声介绍道。
刘彻点点头,王远,他知道,那是三朝元老,先后给安国候王陵和北平文候张苍当过幕僚,后来经张苍举荐,担任了张释之的助手,业务能力很出色,属于典型的太宗朝官员。
在先帝即位前,这位老臣就已经致仕了。
而他的三个儿子,则都分别担任了汉家廷尉系统的官员。
甚至,长子王峥还曾经参与了审判和清算吴国境内的附逆贵族官员的案子,由此积功,迁为会稽郡郡守。
至于眼前此人,刘彻也有所耳闻。
据说,他还是太学的讲师,在太学的学子里也算颇有微名——至少,他是少数几个可以跟胡毋生、董仲舒坐而论道,而不会怯场的年轻人。
殿中,王曼却是已经拿起了一张竹简开始了讲解。
在汉室已经全力开始推广白纸应用的今天,能出现在此的竹简,自然都是古董,都是历史的见证,甚至,某些竹简还是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亲笔所书的珍贵资料。
譬如,萧何所作之九章律,叔孙通所献的《傍章》,刘邦、吕后亲笔批示的奏疏、律法。
此刻,王曼手里拿的,就是这样的竹简。
他一一打开,然后念道:“初,萧相国定九章律,其《告律》曰:贼杀伤及盗它人,公室告。”
“子盗父母,父母擅杀、伤、髡子女奴婢,不为公室告!”
“……………………”
王曼一连念了十几条律法,这些都是汉初的法律,刘邦和萧何抄袭的秦法,基本上,那个时期,汉法与秦法可能有差别,但最多也就是个中译中。
就好比后世的复制粘贴党,最多改个主角配角名字而已。
本质上,汉法的根本还是秦法,是以李悝的法经作为基础,衍生而来。
那个时候的法律,真正是简单粗暴。
法家编出来的大网,几乎无所不包。
刘氏真正搞原创,那还要等到惠帝时期,叔孙通献的《傍章》十八篇。
但这《傍章》却不是法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只是一部礼仪规范。
而且,因为当世儒家的尴尬地位,叔孙通不敢对皇室和诸侯王有什么要求和规范。
所以这《傍章》只是规定了士大夫、贵族之间的礼仪和这些人朝拜天子的礼仪。
再多就没了。
不然,后世的司马光也不会捶胸顿足,满地打滚的哀叹:惜夫,叔孙生之为器小也!徒窃礼之糠枇,以依世、谐俗、取宠而已,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以迄于今,岂不痛甚矣哉!
是以,王曼也就直接跳过了《傍章》,道:“吕后则不然,其法以严,故其公室告日增,家罪渐为公罪……”
“如吕后所令:妻悍而夫殴之,非兵刃,勿罪!”
“其又令曰:妻殴夫,耐为隶妾!”
“……”
刘彻听着却是在心里微微一笑,人皆说,世皆以弱亡,而汉独亡于强。
那大汉帝国是怎么做到,哪怕是天下分崩离析,一镇诸侯也可以追亡逐北,吊打世界?
答案就在法律里。
就隐藏在汉法的条条框框里。
汉律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在既申明了封建君主制下,作为家庭主人的男性的权威。
譬如这些律法之中,每一条,都是为了维护男性主人的威权。
丈夫打老婆,只要不用兵器,打了也白打,但凡老婆敢反抗,对不起,耐为隶妾。
耐,是一种刑罚,羞辱性质的,意思是要剃掉头,隶妾是什么东西?家庭里的隶妾跟奴婢无二。
这法律的意思就是河东狮要是敢殴打丈夫,那就要废隶妾,也就是说,对不起,你不是正宫了,
但问题是——既然汉律之中开始规定夫妻的地位和义务,那么就肯定会保护女性主人的地位和权力。
所以,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