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难道没有发现问题吗?”
“吾安东,亩产四石,物产富饶,然其钱少,不足以平抑物价……”
“吾担心,假如兄长不能知此中之害,迟早要出祸事……”
许九听着,眉毛也是拧了起来,问道:“果真如此?”
他心里明白,十之,大约就是这样了。
“果真如此!”伍被点点头。
“但为何数年来,一直无事?”许九疑问着,安东缺钱,若是事实,何以向来没有人关心,甚至不曾成为安东发展的阻碍?
“因为,有屯垦团与金沙河……”伍被平静的说道。
“屯垦团,移民近百万,皆自给自足,所产之多余粮食、财帛,皆转输少府……”伍被耐心的解释着。
屯垦团不仅仅是安东社会的定海神针,还是安东经济和金融的定海神针。
它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不断的吸收着所有多余的水分,维系着社会、经济和金融。
但,屯垦团却将渐渐裁撤。
事实上,在明年,就会出现第一个化军为民的屯垦团。
虽然,国家这些年也一直在不断建设和建立新的屯垦团。
但总归,未来,屯垦团的裁撤速度会大于建设速度。
更关键的是,屯垦团一裁撤,就会释放出一个巨大的生产和消费市场。
他们在过去,一直处于被少府和都护府以及军方管制的小圈子里。
钱对于屯垦团来说,根本无用。
粮食他们可以自给自足,布帛可以自己生产、自己缝制。
就连鱼盐,也可以通过少府和都护府来调节。
对外界没有任何依赖性,也不需要花钱和收钱。
然而,当他们裁撤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会将自己的产出卖给商人,然后拿着卖掉的钱买自己需要的物资。
从前的海绵,现在变成一个正在疯狂吞噬五铢钱的无底洞。
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思考,就必然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安东会发生通货紧缩。
当然,如今,汉室压根就没有什么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概念。
但没有这个概念,不代表人们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危害性和严重性。
至少,在杂家眼里,他们很清楚,这个问题的可怕程度。
人民想买卖自己的出产,来交税、服役购置各种必需品。
但市面上却严重缺乏作为等价物的钱币。
到时候,五铢钱的价格就会虚高。
内地一石米数十钱,到时候可能只能卖到十余钱。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安东今日与齐鲁、燕赵之间的贸易非常密切,而且安东人非常敏感,且善于寻找机会。
届时,就会有人从中国带来钱币,廉价的买走安东的粮食、鱼盐。
到那个时候,安东就会变成一只大肥羊,被内部和外部的各方啃食、瓜分。
安东经济将会崩溃,甚至倒退回原始时代。
五铢钱的信誉将会崩溃,人们会用脚投票,回到以物易物的年代。
许九想到这里,浑身就打了一个冷战。
无疑,一旦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作为都护府的都督,他怎么跟天子以及天下交代?
到那个时候,他怕是想要鞠躬下台,都不可得!
更重要的是,杂家和平壤学苑,也将在这样的一次震荡之中,化作齑粉。
这可不是开玩笑!
鲁儒是怎么完蛋的?
天下人皆知!
如今,鲁儒才死了几年,它的死状,依然清晰可见,历历在目,甚至就连尸体也新鲜的很。
诸子百家,各个派系,都研究过鲁儒的毁灭和衰亡原因。
虽然,在明面上,鲁儒是因为被天子所不喜,而遭至厄运。
但实则,大家伙私底下都明白,鲁儒之亡,亡于时代,亡于政治。
“除了屯垦团,淘金客们每岁所得的黄金,也支撑了安东的经济……”伍被却是继续说道:“此辈虽然毒辣狡诈,无恶不作,为安东之患,然其淘金,却支撑了安东经济和社会……”
“若无此辈每岁数万金之得,今日安东早已崩毁……”
当年,游侠们和豪杰们怀揣着黄金梦而来。
他们在野外厮杀,在河流和山谷之中生死相斗。
有人成功了,带回了大量的黄金,甚至车载斗量。
但更多的人,却死在荒山和冰川之中。
尸骸为冰雪覆盖,曾经有都护府的开拓队,顺着江河而上,一路上见到了无数倒毙在冰雪之中的尸体。
这些人,是他们富贵梦的牺牲品。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些本性乖张,自由散漫,无恶不作的人,最终成为了安东社会和经济的支柱。
甚至,很多人成为了平壤学苑的支柱。
平壤学苑每岁得到的捐献里,有至少三成来自这些游侠、豪杰的捐献。
今天,安东境内的十余条富金沙河河段,依然是一个个修罗场和地狱。
武装的游侠们,骑着马,背着弓,为了一小段淘金河段甚至是一个小小的淘金位置而生死相博。
他们将自己的生命,留在了河流之中,山谷之内,换回了无数的细小的金砂。
儒家和法家,都大力鞭笞和谴责这样为了黄金这种根本无用的东西而浪费生命,甚至败坏道德的行为。
但谁又知道,若没有这些淘金客,今天的安东秩序早已经崩溃了呢?
没有他们淘金所得的黄金,安东都护府甚至都不可能成立!
甚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