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律师提到遗传病的刹那,谢舜名的身子不由震了震,眸点点星光闪过,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有那么一刻,他克制不住地为自己感到耻辱,他竟然想利用自己的病去拖住她……为了这个女人,他当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算了——”
良久,谢舜名才疲惫不堪地开口,“收手吧。爱找哪家找哪家,尽情办他们的婚礼去吧!”
安律师眸露出几分欣慰:“谢少,你总算是想通了。”
孰料,他话音刚落,谢舜名眼眸便冷星闪动,气势逼人道:“想通?早着呢!”
安律师不解,既然没有想通,为什么又突然收手了呢?
谢舜名思索了一下,侧过头道:“帮我准备一份礼物,顺便去向陆屹楠讨一张请帖,他们的婚礼,我必须要参加。”
“这……”安律师见他坚持,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吧。”
周二晚的时候,陆屹楠和钟可情吃完晚饭,两个人坐在书房里头,一个磨墨,一个拿着很细很细的毛笔写着请柬。
陆屹楠品学兼优,钟可情从小知道。
听说他很小的时候,父亲的生意还没倒,家境富裕。母亲曾经送他过不少补习班,毛笔字只是其最幼稚的课程,什么钢琴、围棋、桥牌,甚至连骑马都学过,过得是贵族生活。
当然这些钟可情并没有亲眼见到过,也都是班的同学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她耳的。她曾经去问过陆屹楠是不是真的,但陆屹楠每每只是摇摇头说,你猜。
请帖堆了整整有一座小山那么高,估摸着有五六百个来宾,但其大多数都是季家的亲戚以及季氏在生意的合作伙伴,陆屹楠作为男方所邀请的,仅仅是包括院长在内的几位医院领导。
“你父母呢?”钟可情之前好几次都忍住了,但这次实在忍不下去了。
陆屹楠神情一震,呆愣着望了她几秒,随即冷冰冰道:“死了。”
“可是从未看见你拜祭过。”钟可情的眉头蹙成一团。
陆屹楠深深盯着她好久,而后沉声解释:“我母亲死于瓦斯bào zhà,尸骨无存。我父亲是跳海zì shā,警察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我都没有亲眼看到,当我自欺欺人也好,我不相信他们死了。”
钟可情叹了口气,放下手的墨棒,悄然弯下身子,松垮垮环住了他的脖颈。她很恨陆屹楠,但有时候又止不住地同情。
“他们一定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请柬写到最后,竟多了一张出来。陆屹楠盯着钟可情理出来的客人名单,看得出神,良久才问出声来:“心外科的专家医师不是都要请么?我记得我列了谢医生的名字,你这里怎么没有写?”
钟可情心口骤然一紧,呆愣愣地望着陆屹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让心爱的男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纵使她绝情至此,她也很难接受。
陆屹楠的唇淡薄冷酷,眼眸之带着几分揣测的味道:“你害怕尴尬?”
这个时候,钟可情觉得说什么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如果你对他没感觉,我相信尴尬的只有他而已。”陆屹楠沉声道,“但如果我们不请他,等到院里的同事问起来,尴尬的是我们了。”
陆屹楠这个人表面看去云淡风轻,但实际城府深到三言两语将钟可情说得无法反驳。他这话确实有道理,心外科统共那么些专家医师,大家都熟得很,如果独独不见谢舜名,有些人心里总要揣测的,更有些怕会在背后说得很难听。
“那请吧。”
曼然轻语,她尽量做到面无表情,仿佛并不为此事困扰。
自打听护士小胡说了那些话,陆屹楠对她早已开始设防,又怎么会轻易让她蒙混过关。他抬起头,用温柔得难以想象的语气道:“我的手酸了,这张请帖由你来写吧。”
当谢舜名看到她的亲笔书信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去跳楼?陆屹楠一贯成熟,但面对她,却也有这么幼稚想法。
“我的毛笔字写得很烂。”钟可情咬唇道。
陆屹楠“啪”得一下不重不轻地放下了毛笔,逼着她坐下,而后单手撑着她背后的椅背,一寸之隔,他俯视着她,隐隐的怒色让他不由卷翘起唇角,极轻极轻地反问:“但我听说,你曾经获过A市举行的书法大赛二等奖。次去你家,在你的房间里,我还看到了奖杯——”
真是冤枉!
那奖杯是季子墨拿的!关她什么事?!
钟可情恨得咬牙,却有苦难言。
“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写吧?”陆屹楠隐忍不发的表情映在钟可情左手边的梳妆镜,直叫钟可情不寒而栗。
“怎么会?”钟可情扯了扯唇角,故作镇定,面色平和地望了他一眼,解释道,“获奖是五年前的事了,我都五年没有提笔了,怕写得不好。”
“写得不好,我也喜欢。”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可陆屹楠的脸却找不到半点笑意,神色很淡,淡到钟可情不敢与他相对视。
“我们是夫妻,请柬当然是两个人一起写完最有味道,全都是我一个人写了,太没有意思了。”陆屹楠占着理,又道,“你身体不好,容易疲累,我理解,但还没有虚弱到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的地步,是吧?”
钟可情的星眸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地情绪,随后提笔道:“我写,只要你不嫌弃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