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花园回摘鸾宫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拿着件披风, 从摘鸾宫沿着廊间一路串回御花园。果不其然,途便飘起密密麻麻的雨丝。天公不作美, 宴席只能提前散了, 众人意兴阑珊。这头莫听素由着莫菁帮自己系锦红海棠团花披风, 一旁早已有官打起了伞等候,将小臂搭在莫菁的手,一路走着,目视前方淡声道:“皇后心善却缺了摄人的威严。您也瞧到, 刚瑛皇后一说散,这些人立马走得连个影儿都没有。皇后的仪驾还没起呢,自古哪有妃子走在前头的道理?连个礼数敬重都不顾。”/p
莫菁抬眸觑了眼前面渐行渐远的仪驾, 才又低头道:“我看瑛皇后也没计较。她温柔大度, 是一国之母的典范。当一个人到了一定的高度时, 是不会在意脚下的泥尘的。”/p
其实人人心照不宣, 瑛皇后不过是由香氏推崇,送入皇室的这么一个人, 如同当年的班太后。可班太后到底是浸『淫』后宫多年的人, 擅弄那套权力的法术,也懂得享受个的妙处, 瑛皇后跟其相如同个初识人事的孩童,一国之母该有的风度与端庄在她身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从前的班太后呢?未免俗气了些。可瑛皇后想要以德服人, 善待后宫, 却没有刚柔并济的治人手腕, 往往会教人小看她。所有人都怵着她背后的那股势力,偏偏她不会整治人,不知道手指头动一动,背后自然有人替她整治。/p
这头来接的抬撵停在跟前,撵官已然挽起帘子候着,莫菁送莫听素撵前,细声俯耳边劝说:“再怎么着也是香氏的人。听闻前朝丞相的空缺有人暂代了。如今香氏烈火烹油,您还是少点掺和。”/p
莫听素闻言,眉目浅浅,颇有些感慨。径自了撵轿。/p
瑛皇后身与生俱来,不曾被世俗沾染半分,浸透在骨血里的高贵是在他人庇护之下长成参天大树的。曾经班太后费尽心思才走的位置,如果莫听素竭尽全力追求的,瑛皇后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她也只需娴淑雅德,泽披六宫,尽心扮演好贤后这个角『色』,流血流泪杀人造孽的事也自然有人给她去做。或许这是人各有命了。/p
仪仗拐过长街,莫听素忽又从抬撵里探出脑袋来,道:“前几日我陪着皇后到点画阁画了几副画像,不知道画师完工了没有。这事不能怠慢,回头要皇后再找我去赏戏吃酒带。”/p
瑛皇后自登坤极,嫔妃之数与莫听素最为要好。平日吃茶品画,不想弄得闹泱泱地,私下里都会请莫听素过去打发时日,一来二去,素日的交好,连带着对莫听素的那份宽待,也这后宫嫔妃多了些特殊。依着莫菁的想法是,『性』情契合是一回事,莫听素的确事事都做到了对皇后的敬与尊,正如同方才莫听素会为旁人对瑛皇后的失仪而颇有不平。便是瑛皇后如今对后宫的冷待毫不在意,可私心里都有一把称的。/p
莫菁一笑,才道巧,前头她回摘鸾宫拿披风,路便碰被点画阁打发来摘鸾宫传话的小官儿。她又道:“我原想着回头再转去点画阁走一趟,/p
你要允了,前头也顺路,拐过清和斋再过游廊是点画阁了,仪仗回的摘鸾宫,我便先去点画阁把画取回来。”/p
莫听素“嗯”声道,示意跟前的人递伞去,一面回说:“早去早回。若路真下起大水,先避一避,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人不要淋着凉了才好。”/p
莫菁接了伞刚拐过朱门,才到游廊,果真如莫听素所言下起了大雨,只能匆匆绕到清和斋前避雨。因是天『色』不好,各宫都提前打起了灯。/p
前头见一个锦衣劲装的带刀侍卫拐角过来,因是两手托着十数个堆叠的锦盒,并看不清面容,脚步有些匆忙,走近了莫菁才暼见他半个肩都似被雨染湿,十分的狼狈,想来跟自己一样是来避雨的。/p
那高山似的锦盒眼见有摇摇欲坠的架势,莫菁在一旁顺手帮着扶了一把。细瞧这些锦盒纹样繁复,做工精细,盒身头还嵌着粟粒大小的凤血石,一看价值不菲,难怪古人会有买椟还珠的典故。/p
侍卫长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看便是练家子的,他在莫菁伸手扶住锦盒时,扭头眼睛乜过来看,下一瞬兀然亮了起来,喜不自胜地道:“我……原是你……你也是刚巧来这头避雨么?唉,你瞧我这话,不是避雨还能在这做什么?您别见怪!我这人嘴笨,那个一紧张容易话唠……”/p
莫菁疑『惑』地抬头与他对视,沉『吟』道:“你是……”/p
还有,这有什么好紧张的?/p
他似乎有些腼腆,低垂脑袋,连笑意都是带着些憨呆。/p
“您不记得我。我现在在摘鸾宫这边当差。您还跟着庄妃娘娘在储秀宫的时候,有日院子里『荡』秋千的绳子断了,还是我去给重新修整的呢。”末了,他又急声补充一句,“我叫连鄞。”/p
莫菁面恍然大悟,脑海里却仍旧模糊,倒记得院子里的秋千,但那是自己身体刚复原时,因腿疾刚愈,不宜总是走动,日日无所事事地坐在秋千看着那片高高的天空发呆。后来渐渐能跑能跳再没秋千什么事了。可对人却提不起什么记忆,只能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p
最近心态懒起来,似乎不必要的人和事都不用时时留意,活得从前轻松,但遇一两回这种情况,总觉得尴尬。/p
连鄞似乎觉察出来,原是一双亮堂堂的浓黑大眼仿佛一瞬暗淡下来,且颇有些失落,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