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提着衣裙默默地跟在前方正缓慢前行的牛车之后。此时天色还未亮透, 她神情惘惘, 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着湖。/p
当她还未反应过来,只是一下跌坐在地,怔怔地盯着那三具冰冷的尸体时,湖却已经淡然说出自己的用意。/p
他说, 若他们装作若无其事, 刘老媪也一定想尽办法留下他们,或下毒或置人于死地,离开又有几分把握不会被刘家指示下的官兵捉到?杀了刘氏妻儿,刘老伯即使活下来也会找他们拼命。他只是先下手为强。/p
当断不断,优柔寡断, 才最是伤人的。/p
明明只是志学之龄的少年, 莫菁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变得这样满腹机关。再没有同龄人的开朗张扬,也不懂得悲天悯人, 一言一行, 所思所想都只是费尽心思让自己如何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p
可是, 等莫菁搜肠刮肚找遍身上才凑齐五百两给他。他却在知道她再也身无分文后, 会默默地留下过半的钱财。/p
他不言不语地牵着牛车走出木门, 莫菁维持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p
“你杀那个傻子, 是因为我么?” 她问他,嗓音轻渺而温凉/p
细骨伶仃的少年在冰凉月色下神情依旧平静而冷漠,他甚至没有回头, 身影是那样决绝且孤凉。/p
“我不为谁,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自私又残忍, 不懂得为他人着想。我只是……想活下去,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p
“那你为什么要留银票给我……”/p
莫菁固执地追问,可湖再也没有说话,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她就这样跟了湖一路,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来去往琊县的计划。/p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留银票给你是因为之前你已经给过我金银玉件……”他回头。突然开口,声音似流水一样清冽。/p
这话有几分真?只是,莫菁没有拆穿他。/p
世上的许多事似乎看起来都毫无理由,只是想要这样做便这样做。他说他叫湖,这个名字让莫菁产生莫名的亲切感,甚至觉得如果就此跟他分路扬镳,他日再没有重逢的机会,她会后悔?/p
莫菁欲开口,下一瞬看到前方坐在牛车上那纤瘦的身影突然倒在草地上。她心一惊,忙疾步过去把他扶起靠在怀里。破晓后第一道光亮打在湖恹恹的病容上,莫菁搭着他的手,细细给他把脉,眉黛如山,轻蹙微拱如峰峦起伏。/p
真是个倔强的少年,明明旧伤又被牵引着复发了,却迟迟忍着不说。拿出颗丹药喂进去,费力将人搬上敞篷板车,换成自己坐前头驱赶着牛车离开琊县城郊。/p
两人离开了鹿鸣坞和琊县,一路向充州的方向出发。湖醒来后反而没有赶她走,彼此若无其事又心照不宣地前行。就这样流浪了一个月,两人刚进充州的城门,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不久便被偷儿顺走了身上所有的钱财。两人气喘吁吁,追着那偷儿跑了大半个州城也没追回来。没法子,变卖了牛车维持了几日生计,后来山穷水尽,只能每晚偷偷摸摸钻进富贵人家的灶房找些食物果腹。所谓盗亦有道,劫富济贫,莫菁在心里催眠自己,也只能暂时让人救济一下自己了。/p
可惜夜路走多终遇鬼,半夜到城中一官员家“借”吃的,别人却误把他俩当成奸细。她跟湖险些被抓个正着,一晚上左藏右躲终于逃了出来。/p
两人躲在后巷角落,第一次发生了争执。湖扶着墙角大口喘着气,不禁埋怨她:“都怪你!这么点高的墙都不敢怕爬,有谁象你这么怕高的?不然我早逃掉了。”/p
刚从虎口逃生,莫菁心情也不好,烦躁地驳他:“要不是你非要去偷那城官家的,咱们会被人当细作?!”/p
这孩子天生仇视当官的,也不知道为啥。/p
湖气鼓鼓,瞪着幽黑的眼珠子不服输:“之前若不是你弄丢了盘缠,我们至于这么狼狈?!”/p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着你浪迹天涯了,我自己一个人,今日就算被偷儿顺走盘查的也只有我一个,省得连累大少爷你!”/p
莫菁“哼”地一声生气不理他,盘腿坐在地上拿手掌扇风。她也没想到会弄成今日这种境况,在鹿鸣坞的客栈逃出来时走得太急,随身行囊来不及一并带走,否则也不至于今日这样狼狈。/p
闻言,湖冷着眉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走。/p
“你去哪儿?”莫菁抬眼瞅他。/p
“咱们分道扬镳,以后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少连累我!”/p
莫菁心累,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嫌弃到这个地步,一下子颓下来,话都懒得说了。/p
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子里,走了老远,蓦地又回过头,从后巷口探出半个身子,远远地盯着她:“我真的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去闯荡江湖,你不要跟着我!”/p
莫菁险些破功笑出来,闯荡江湖是什么鬼?/p
见状,湖又走近几步,站在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鼓着腮帮子就象只炸毛的石猫,“我真的真的走了?!你不要跟过来!听到没有!”/p
莫菁坐在原地独自托腮继续扇风。/p
湖见她毫无反应,涨红着脸一跺脚,转身就走。/p
莫菁一下子拉了他的手,软声懒懒道:“快扶我起来嘛,我跑了这么久,累了。”/p
湖嫌弃地哼声后转过头,没有拒绝,别扭地反握住那纤白的手腕,脸上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