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
山中万年灵气、日月精气所结一灵果被一母猴所吃,一年后一灵猴出世,名云末,缘自出生那日午后云霞甚艳丽,这只小猴子似是踩着那昳丽云霞而来,又是一日之末,故云末。
云末生来便于野猴不同,三日可幻化人形,不出一月便会跑、会跳,却始终不笑。她的亲父亲母都是普普通通,只修炼成人的妖,心中都明白,云末这孩子,与他们缘分甚浅,更不是像大多老死这山中的普通动物,必将有大作为。为她一世父母,也实在是幸事。
只百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云末独自行走。
一日云末带着父亲生前酿的果酒到父母坟上祭奠,三碗酒满满斟在面前,云末不曾哭,生老病死,于人、于道行尚浅的妖,都是一样的。
在坟边缓缓洒了那两碗酒,扬手、阖眸,连那碗里一颗不大不小的丹都未曾看见,便喝了那整碗果酒。
一只只三百年修为的妖白白得了千年道行。
那丹药便是天上的成书仙君初初炼丹所成,原是补充气血的普通丹药,只是巧合间融了成书指尖一滴血,这才于妖而言,成了提升道行的仙丹。
成书也是那一日掉了颗丹药,好巧不巧掉在了云末的酒里,被一饮而下。
又过百年,成书仙君要飞升上神历劫,在无名山遇到云末,求之不得,云末从未想过会与谁发生那甚虚渺的东西,她是只活了百多年的妖精了,见过的情爱又都是伤人的东西,何况人神殊途,便一味把那神仙伤了再伤。
她又是极决然的妖,只觉不能给那山下住着的神仙什么念头,便离了无名山,不想那神仙却巴巴跟着。
她到苍台山,只觉这山上迷阵诸多,纵是再小心小翼也寸步难行。
成书刚行至山下,兆臻上神便用传音术召他回灵解台,望一眼仙气缭绕的苍台山,这才驾云回了灵解台。
“上神,有人闯山。”至空目光深沉,平和的眸一下杀气腾腾,停了手下正扫地的动作。
“风声鹤唳……”正在塌上小憩的弋黎连眼皮都没抬,苍台山多年来慕名而来的自是不在少数,若是人人都能上的来那他弋黎不是烦都被烦死了。
若是自己破了那些迷阵,耐着心上来的,又绝非是等闲之辈,他又哪有怠慢之礼。
至空确实是急了……这些年太过安逸了,却也深知又是不知何时会重新过上那种终日不安的日子,故一直从未放松过……弋黎道一句:风声鹤唳,至空便静了心再一听,闯山着实算不上,许是偶然经过此处也未可知……
一神一妖默了半晌,至空终是撂下句:“上神我去看看。”飞快遁了……
弋黎笑一声:“还是个孩子啊……”至空半握着拳,隐了身形,瞧见一白衣女子正在破迷阵,心道:果真是经不起吓,若是一黄口小儿上山也能将他吓够呛……
转身欲走,那女子回过身,迷阵已破,至空的目光落在那白衣女子脸上,冷冷清清的眼眸,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他见过的好看女子无论人、神、妖、精从未有那样一张绝色面孔,那样不将这世间万物放在眼里的神色,却不是桀骜与狂妄,而是她本身的淡然。这山上大大小小近千个术阵,或难或易,若是心浮气躁定定解不了几个便打道回府了,可看那女子,似乎在做一件极其重要却又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专注又投入。
至空隐在一旁,没有思考她是妖或神,还是哪方精魅,只觉得她是个与这世间所有女子都不同的女子。
这样的灵魂,太过独特,也太过吸引他。
他在想,这样不把太多的事放在心上的她,会否有扰乱她情绪的事?大概是无……因为什么都不在乎,也自然是百毒不侵……
至空瞧了太久,云末已然解去了这山上大半阵法。
天色已被拢上透着青色的黑,那白衣女子丝毫不见烦躁和不耐,反而找到了一条清澈溪流,净了面,简单洗漱后睡了。
至空目光柔柔,笑意从他嘴角溢了出来,因着这独特的女子,也因着自己傻傻跟着她瞧她解了一天的迷阵。
他生了两万年。竟头一次如此畅意的笑,如此觉得原是这糟透了的日子泛着丝丝甜意,也觉得这不死不灭之身也终像个人类一样有情绪了。他现了身,在她安静躺着的原身旁蹲下来,施了入梦决,轻笑:“是只猴子啊。”
瞧着那已睡得沉沉的猴子,触了触云末的耳朵,道:“倒是头一回见长得这般好看的猴子。”
妖成人形,那张人皮自不是张张都好看,也分妖,论是盛出绝色的九尾灵狐一族却也有姿色平平之妖,皮囊而已,不过是行走这俗世间的工具罢了,何必过多在意。
可瞧着这猴子化成的皮囊,也知俗说:相由心生,便想着这女子也定是从里到外的美。
至空又想,骂自己一声:俗!俗不可耐!
美人在骨不在相……
月色温柔的如同缓缓倾泻的水流,洒在那光滑的猴身上,至空抬眸,枝叶疏离间,一轮圆月正皎洁。
月色甚好,比这两万年来的每一个月夜都要好。心里竟生出些从未感受过得东西,美好,与温柔。
他到此刻才方知,这世间所谓的长久,就像今晚的月光,以及从胸腔里火热而又格外清晰的喜爱蹦出来,透过他一双黑亮的眸子,尽数给那只睡得不知情的猴子。
那样的感觉,是长久的。伴着那夜的月光,长长久久的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