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三层高的船趁着夜色驶离了港口。如今天气日益寒冷,夜晚的江面偶有结冰,所以船晚上都避免航行,这边的动静落入了其他人的眼里。明明暗暗的船仓里,一双一双眼睛洞若观火。
“公子,章府的船回程了。”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恭敬地立在船仓之中,他穿着冬衣,可是船仓里的炭火极旺,犹如夏日,热得他汗如雨下。
一条雕刻精致的画舫静悄悄地停在港口,远远地似乎就能闻到里面的脂粉气,萧赜坐在宽大的罗汉床上,穿一件黑色的单衣,身侧围着几位风情万种的妙龄女子,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现在回程正好去收尸。”
汗水流进眼睛里,那汉子却一动不敢动。
萧赜扫了他一眼:“好了,下去吧。”
“是。”
那汉子退下去之后,周围的莺莺燕燕马上拥了上去:“公子,喝杯酒吧。”
“公子,吃个葡萄。”
“公子,您闻闻这香。”
叽叽喳喳吵闹不休,萧赜突然无心应付,冷冷地说了一句:“退下。”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那些女子却吓得浑身僵硬,然后争先恐后地出了船仓。待所有人出去之后,萧赜缓缓地靠在大迎枕上,拎了一个酒壶独饮。
章府的大船如弓箭一样射出去,在江上飞快地行驶,不时撞到冰块而摇晃,但是因为船身坚固倒没有对船体造成伤害,所有人心惊胆战,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停歇。
章始站在甲板上,任由刺骨的寒风如刀割一般地生疼,可是她却固执地不愿进去。
“小姐,先进船仓,外面太冷了。”铃铛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赵骏去找了文起,可是文起恍若丢了魂一样,一字一句都不说,他有些无奈地走到章始身边:“小姐,出了什么事你说,不要憋在心里。”
章始的眼睛发红,犹如困兽,一张脸被冷风吹得发青。
“小姐,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倒下。要知道,表小姐还在建康呢。”赵骏的话像一阵惊雷把章始惊醒了。
是的,她不能倒下,不管是云竹还是戴氰,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就这样倒下。
身子晃了晃,铃铛赶快扶住她:“小姐,先进去暖和暖和。”
章始点了点头。
温暖的气息让章始几乎僵硬的心慢慢恢复了跳动,她喝了一口铃铛递过来的热茶,然后看向站在门边的赵骏:“郡守大人有些不好,我要快点赶回去。”
赵骏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郡守大人,郡守大人为什么不好。”
章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如果云竹出事了,那么对章府来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如今的章府看起来风头大盛,可是根基太过单薄,在权贵面前犹如鼠蚁,章府和郡守府相辅相成,可是这个局面即将被打破,赵骏不得不严正以待:“我去盯着他们,尽量船不要停。”
章始点头。
夜色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张着大大的口,那条船却一头撞了进去。
夜郎郡的繁华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大家按部就班,享受得之不易的和平。蔡府的宅子里寂静无声,偶有人影进出。
“王爷,我想进京一趟。”景泰的脸色有些难看。
刘子鸾穿一身青色的长衫,衬得他的面容有些冷峻:“你是我身边的人,如果进了京,只怕就回不了了。”
景泰脸色通红,扑通跪在了地上:“云竹这次入京凶多吉少,我一定要去。”
刘子鸾手握毛笔,轻轻地放在笔架上:“萧赜一向心狠手辣,他只怕入不了京。”
景泰强忍泪意:“王爷,我求你了。”
刘子鸾的脸色有些松动,看着景泰良久摆了摆手:“罢了,你想去就去吧。”
“多谢王爷。”景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匆匆离去。
刘子鸾缓缓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有一处安稳之地,只怕,又要变天了,明明只是十五岁的年龄,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走过高山流水、荒漠戈壁,生出浓浓的疲惫感。粮食的事情还是如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每日睁开眼睛就是士兵的嚼头,让他无暇他顾,可是却怨不了任何人。
对于夜郎,他是满意至极的,这些年他东奔西跑,积攒了足够的失望,看到夜郎却生出无穷的信心,夜郎变成了他心中南宋的缩影,成为他为之奋斗的目标,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目标也在被人摧毁,突然就生出了无尽的怒火,这萧府,也的确太过嚣张了。
景泰出了蔡府就上了马冲进了夜色了,他只希望马蹄能够快一些,再快一些。现在,坐船是最快的,他到了码头花了大价钱,一路往北,希望还赶得及。
两天两夜的赶路,船即将到长沙郡,就算章始再着急也不得不让船靠岸补给,因为停靠武昌郡的时候以为时间充裕,并没有及时采购,又走得匆忙。
“一个时辰,大家只有一个时辰。”赵骏站在甲板上吩咐下去,只要一靠岸,护卫们就上岸采购,尽快启程。
“是。”这几日船上的气氛格外紧张,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却知道绝对是出了大事了,所以每个人都不敢懈怠。
天渐渐黑了,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抹亮光,前面是高高的芦苇地,只要通过这一片芦苇地就能到达长沙郡,可是这块芦苇地却一眼望不到边际,这里最容易隐藏盗贼。寂静无声的芦苇地只能听到水鸭扑腾翅膀的声音,静,实在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