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一向是多雨的, 经常沥沥一下就是一整晚。
这时,住大房子的好处便来了,江月儿直到打着呵欠出了门, 才发现青石板地上那一片浅浅的湿痕。
看来昨夜在她鼾睡之时, 又下了场不小的雨。
“月丫儿, 你又只穿中衣出门!”
杜氏站在正房门口,蹙了眉训她。
江月儿不意给她娘逮个正着, 吐吐舌头,三两步蹿回房里:“就穿就穿,阿娘你别生气啊,你看你一生气脸就变黑了,不漂亮了。”
杜氏摇摇头,简直拿这个促侠的小闺女没有办法。
江月儿从四岁就开始自己穿衣裳, 除了因为手短还不会梳太复杂的发式之外, 她在这上面叫杜氏省心得不得了。
等她穿完衣裳, 杜氏给她挽了两个抓髻,拉着她的手往前院的饭厅走。
江月儿走得唉声叹气:“娘,你说住大房子有什么好处, 连吃口饭都要先赶半里地。”
杜氏忍不住一笑:“就你毛病多。”却赞同了女儿的话:“这不是刚搬了新家吗?家里人口少,待过两日主院的小厨房搭起来后,我们一家四口以后就在主院吃饭。”
江月儿道:“阿娘, 你说爹干嘛盖这么大的房子啊, 我们又住不了。”
杜氏想起丈夫的规划, 笑道:“还能为什么, 你爹还不是为你在想,怕你往后住得委屈。”
江月儿喊冤道:“怎么又是我的事?”
杜氏不好跟女儿说,她爹盖房子时连他女儿的孙子住哪都想好了,只道:“好了,别做这怪相,女孩子家的……”
江月儿赶紧闭了嘴,每当她娘以“女孩子家的”这几个字开口,就代表着她没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进入饭厅前,杜氏向她宣布了一个“噩耗”:“程夫人的女学三天后开张,娘也给你报了名,到时候,你可不许在学里给我丢人。”
晴空一个霹雳!
江月儿左腿绊到右腿:“程夫人不是才说过她不办了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师母终于决定办女学了吗?”杜衍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程夫人正是杜衍蒙师程夫子的夫人。
如今风气渐开,妇人家开始走出门工作,江南有不少地方都兴办起了女学,这股风气终于刮到了杨柳县。
只是杨柳县向来没有女学,且宗族势力庞大,程夫子的夫人有心做这第一人,只是一直没有学生,这女学从去年“办”到今年,一直都没办起来。
杜氏说起这件事,脸上都有了光彩:“这事还得谢陈大人,是他在他夫人办的三月宴上提起来,还当众说要把自己女儿也送到女学来,才使县衙几位大人都跟着表了态。如今这女学可有不少人想进,要不是你阿娘与程夫人报备得早,你还不一定有这机会呢,还不知道珍惜。”
这后一句话,自然是跟江月儿说的。
江月儿都想哭了:“阿娘,学堂里夫子会打人的,阿敬学得那样好都挨了打,我这么笨,夫子一定不喜欢我。我在家里读书不也很好吗?”
“知道你笨就更得勤勉些。再说,阿敬那是跟人打架才挨的打,你在学里听夫子的话,夫子怎么会打你?”江栋也开了口。
那年杜衍病倒之后,江家夫妻默契地将先前叫的“衍哥儿”那个小名更改成了“阿敬”。
一家之主都说话了,江月儿也知道这件事怕是她再难扭转,只是仍不甘心:“那严阿叔又得说我们不守信用了。”
这些年因为跟严家走得近,加上又有了那个共同的秘密,严老爷跟江栋两个人一文一武,倒是越加投契。又每年总有几回江栋因心疼闺女等各种理由耍赖不送她去严家,严老爷便狠说了他们几回。
江栋早有准备:“我已跟你严阿叔商量好了,往后每天上午,阿松和阿柏也会去程夫子家学习,你如今也大了,女孩子的本事要学起来,今日开始,严家往后你就不必再去了。”严松和严柏正是严大和严二的大名。
江月儿这回是真哭了:“阿爹……”她昨晚还盘算着找严大严二问问卢老爷的底哩,她爹猛地来这一下子,阿敬的事可该怎么办?
总算“阿爹”没有铁石心肠到底,早饭结束的时候,江月儿得到了特别允准,让她去跟严大严二辞个行,也算有始有终。
因杜衍两年前就已经正式开蒙,每天都要去程夫子那进学,去严家的,就只有江月儿一个。
这正合她意。
严老爷这几日刚刚跑船回来,就搬了椅子坐在场边,一手上托着他那小紫砂壶,一手扇着扇子,还跷着二郎腿,吸一口茶水骂一声:“臭小子,再敢躲,老子亲自上场揍你!”好不惬意。
受那年江月儿帮着训练两个孽子的启发,严老爷在后来又从邻人和属下家里挖来几个跟严大严二差不多大的小子给他们作陪练。因此,演武场里江月儿到的时候,演武场已经拉开了架式练得热火朝天的了。
只是再没找到像江家姐弟这样聪明伶俐,又不怕自己儿子,还敢时不常地坑坑他们的孩子了。
严老爷一看见江月儿便笑开了:“月丫头来啦,来人,把我在京里买的上好蜜饯儿给月丫头端几碟子来。还是你比你爹厚道,知道帮你严阿叔分忧。嗨,你这丫头,怎么坐下来了?”
江月儿不止在严老爷身边坐了下来,还自己给自己倒了盏茶,伸手拈一颗沙果脯扔进嘴里:“严阿叔,我阿爹可是说过,我往后就不用陪严大哥严二哥练武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