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已经睡着了。
她的睫毛伸展开来,不时微微颤动,让人想起那双黑葡萄般好看的眼睛来。
四喜摸了摸她的头顶,又给一旁说着梦话的狗剩掖了掖被子,听着他不知所云的呢喃,不禁笑着抿了抿嘴。
夜深了,篝火暗了下来,在烧成暖红色的木炭上悠闲地抖动着双脚。
四喜静静地看着那火苗,心脏缺如翻江倒海般抽动不已。
又是一天平安无事?!
他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自己心中痛如刀绞。
小乙,小乙……
昨天,四喜去了城门边。
既是为了打探消息,也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那便是——凭借一己之力,到底能不能迈出这肖家口的城门。
当初,从药铺里老大娘口中得知丐帮控制了各个城门,不让乞丐和流民随意出入后,他虽牢牢记住了这件事情,心里却并未真正把这当一回事情——肖家口不是小地方,每日进出四门的乡民商旅,便是再往少里说,也足有一两千人。就凭丐帮,难道还能个个查验不成?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守在城门口,看看出城人的衣着相貌,估摸是乞丐的,才上去纠缠。若看着像是富贵人家或是商旅,绝不敢上来啰嗦。
因此,昨天早上,四喜特意跑了趟估衣店,估了一套半新不旧的长衫,又从街边杂货摊上买了半盒劣质胭脂,躲到了南门旁的小巷里。
他不是什么女装大佬,化妆是断然不会的。但用灰泥点上半脸麻子,再用胭脂给自己脸上搞点装修,并难不倒他。捯饬半天,他蹲在路边水洼旁往里一看——嘿!别说,还真像那么一回子事!
水洼平静如镜的水面上,那个白皙俊秀的小鲜肉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满脸雀斑,间或还长着几个红肿硕大青春痘的愣小子正在那儿挤眉弄眼。
看着水中倒影,盯着那熟悉的青春痘,他不禁回想起自己那懵懂青涩不忍回顾的青春期,并对古人不长痤疮大感不公。
真是,凭什么!
逐渐升起的太阳打断了他的腹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他急忙顶着寒意换起了衣服。相比现代人注重便利与舒适的服饰相比,明朝人的衣服并不很便于穿戴,尤其是对于他这样很少穿古装的人来说,更是苦不堪言。
他怀里抱着上衣,单腿蹦着努力往腿上套着裤子,过于宽长裤腿的几乎把他绊了个马趴。正狼狈间,一个影子似乎从巷口闪过。
“谁!”他低声喝道。
没有回应。
他放下衣服,伏低身体,悄悄摸到巷口,却没有看到半个影子。
难道是自己眼花?
他摇摇头,草草套上衣服,便向城门走去了。
今天是阴历初一,正是城里摆集的日子。不光城里人都往北城赶去,城门口更是挤挤挨挨,人声鼎沸。无论是出城的,还是进城的,都排起了长长的队来。
他站在队尾,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进城时所见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商旅、乡民和流民乞丐组成的人流,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急切的意味。是啊,无论是去做生意、赶集还是乞讨,这都是难得的机会。
时间毕竟不早了,早上出城的人又毕竟不是太多,他站了半天,身后都没有什么人再来排队。
队伍前面似乎有些堵上了,他踮起脚,伸直脖子往前看,却只能瞧见人们挤在一起的脑袋。
麻蛋!
他低下头,使劲扯了扯身上累赘难忍的衣衫,却不经意看到身后又站上了一双黑脚。
那真是一双黑“脚”,脚上的棉鞋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两只大拇指伸出在外,指甲很长,上面夹着污黑的黑泥,还带着冻疮裂开的伤口。
四喜眨了眨眼睛,略略偏过头,耳朵向后让出一个角度,仔细搜索着身后的声音。
人声鼎沸中,背后却平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四喜正在琢磨,队伍前面忽然传来呵斥的声音,有几个衙役端着木棍慢慢向队伍后面走来,用手中的棍子一个个梳理着行人,身后跟着四五个蓬头垢面的壮汉,看着颇为扎眼。
四喜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路数,衙役和丐帮一起验人?他忽然想到什么,赶忙抬头看去,却正好撞上了一个丐帮壮汉狐疑的眼神。
不好!
他急忙低下头去,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开始琢磨怎么才能不露声色地离开队伍。
那个壮汉走向衙役,低声嘀咕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向这边看过来。
四喜咽了口吐沫,脚步慢慢向后挪去,却不想腰上触上了一只手。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一把擒住了那只手,就势一掰,掰得背后那人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老实点!小心我就手把你送给这帮子黑狗。”四喜心头本来就急,节骨眼上又碰上了这个不开眼的小贼,话语里便没留丝毫客气。
背后那人“哎呦哎呦”又叫了几声,没有求饶,却是小声道:“别掰,别掰!我是来帮你的。快走,黑狗可要过来了。”
四喜一愣,猛地回头看去,却看到一张南方面孔,十五六岁的年纪,正龇牙咧嘴地小声叫疼。
“你是谁?”四喜皱着眉头问道。
“别问了,再不走,咱俩都得折进去。”那个少年人咧着嘴诉苦,说着用下巴指指队伍前方。
四喜微微回过头,眼角余光里看到衙役和壮汉们已经端着棍子快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