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里,除了照她的话休养他也没闲着。为了那桩秘辛,为了那场浩劫,他费尽心思和流歌设下一场多年的大局,将所有人都算在了里面,包括宇文曜一死。这条路步步走得艰难,步步走得小心。外人只知他多年来从不参与任何外事,却不知无论是在皇族,在帝国,甚至在整个重天界所发生的事情,都无一逃得开他的眼睛。
偶尔他有些累了,就如从前那般喜欢独自一人看景。他偏爱薄暮的光景。日日守望着天际千道万道的霞,只为能远远看一眼那抹惊天艳地的火红。
看着看着,心头就会浮现出一袭艳烈红衣,和一双明亮如霞的眼。
但那双眼再不会笑,也再不会哭了。
五年前,他在西境浅流城游赏时正逢一场战乱,汝嫣来请他支招,他助她平了叛军。也正因这场动乱,使得西边大荒境的焱凰一族惨遭屠戮,只余下一只雏凤。他捡到它时,那幼凤已经奄奄一息,只有巴掌大的身体蜷缩在他掌中,可怜得很。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九岁那年,初见她时。
他将那雏凤带了回去,日日年年地照养它。当有一天,看见它披着一身火羽恣意飞舞在天中时,他竟格外真切地觉得,是她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明明是幻想,却又那般真实。
他曾不止一次地庆幸当初任她将自己身上的一枚帝灵珮抢了去。灵珮间有所通引,这种感应只有灵珮的主人能够掌控。只要那灵珮还被她戴在身上一天,他便能知晓她是否安好,是否受伤了,是否又被人欺负了。
帝灵珮几年来都没有传来异动。他知道,她已经是只凤凰了,无需借助任何力量,便能翱翔于高远的苍穹。
但有时他又觉得她像极了蝴蝶,美丽,纤弱,娇柔又倔强,渴望依赖别人却不敢依赖,生怕暗处潜伏的敌人随时会扑出来将她撕咬。
十年来,他也知道她变了许多,唯一没变的,就是还不太懂得照顾自己。
虽说以修灵者的体质,撑个十天半月不进食也并无大碍,但那日她惦记泪痕惦记得从早到晚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还是没有办法置之不理。想起她曾说一听他的琴声便觉得十分舒畅,他便取琴弹了首曲子,她才勉强吃了些。
她夜里时常不睡,一个人在庭中挥镰舞刀,兵器震动空气的声音即使是身在隔壁庭中他也依然听得清楚,这一舞常常就是一夜过去。
为了寻回青玉笛,她忘了自己腿脚有伤,夜里也不知多穿些衣裳就跳进山间寒湖里去了。他将她捞起来时,发觉她浑身僵冷得比当年还要可怕。
他以为她早晚能让他放心。
但是当袭绫将那枚帝灵珮送到他面前时,他再也无法放下心了。
他知道,她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才会以这样的方法来寻他,直到赶回阙天后亦蓝告诉他,他才得知她一个人去见了欧木南。
在身后唤他,他却一声也没应。
她气息奄奄地昏在他怀中时,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正流逝得飞快。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仿佛再不会睁开了。
他第一次有过如此难受和不安的感觉。
极怕她就这样走了。
三日来,他日夜不休地守在她身边,只等着那双眼睛睁开。
她熟睡的模样一如往昔的安静,只是双眉时而因疼痛微微蹙起,似乎十分难受。
他的指,从她脸颊上缓缓移向颊侧的疤痕,停了一阵后又缓缓抚至眉眼,额头,再到发间,耳边,嘴唇……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将他从往事中唤了回来。
“进来。”他轻声道。
流歌拍着衣上的落雪走至床边,将手中一碗还冒着雾气的紫色药汤递给他:“潇临调了半天,喂她喝了吧。”
离瑾一手接过,一手拿银匙在滚热的汤水中搅动着。
流歌淡瞥一眼榻上的人,道:“潇临说,再过两三天就能醒了,没什么大事。让下边人看着,你去歇息会儿,否则还得连着我跟你一块受累。”
“你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潇临千叮万嘱让我仔细看着你,我怎么敢去。”
离瑾只轻轻搅着汤药,并不抬眼:“待她醒了我便走。”
“等她醒了你更舍不得走了。”流歌凉凉道。
离瑾没再说什么,试了下汤药的温度,微微点了点头。流歌俯身扶着风涟坐起,方便他将汤水喂入。
她睡得昏沉,吞咽也困难,每喂下一口,她都只能下意识地咽去半口,剩下的尽数从嘴边溢出来。他边喂着,边用帕子擦去她嘴角流溢的汤水,流歌看不下去:“我帮你吧。”
许久后才勉强将一碗药汤灌完。流歌直叹她的求生yù_wàng异常强烈,即使人尚未清醒,但她的意识从不放过一点有助于她恢复的东西。
看见她紧拧的眉微微松开,离瑾心里才终于舒了些,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欧木南可有消息了?”
流歌道:“城主殿被围封之后,他麾下所有的亲信军队和死士都被押回了帝城审查。这三天把整个麒柃搜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他半点影子。还有君长颜,”目光淡淡拂过风涟,“她一直都在外面跪着,怎么劝也不肯起。”
离瑾默然。
“她说欧木南曾以欧木二殿下的性命安危勒迫她,这才一时心急做了糊涂事。她心中到底还是在意那二殿下,又知道欧木南心狠手辣,且掌有星宿,才怕二殿下难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