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炎眼光一凛。
“我来青磲虽不过数日,却已了解左大人的性情为人。他是一个慈父仁主。”风涟声音冷漠,字字扎在他的心尖,“他爱护子女,心细温良,以慈善待众生。当初他为顾大局而弃了小影,可如今,小影与他仍是父子情深,并不仅是因小影心性良纯。我不能不认,我极少见皇族之中能有一人,既是一名王臣族长,又是一位父亲……有他的佐天氏是一个家,巫马音正是贪恋这般感觉,才会无法控制地亲近佐天氏的族人,亲近小影和左大人。她羡慕小影虽然身患残疾,却享尽了父兄的关爱。而她喜欢左大人,只因为他会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待以如父亲一样的真诚爱护。”
说到此处,风涟静声片刻,再抬眼看向巫马炎时,神情冷淡至极:“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乎名利,只爱你的女儿。但你可有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你早已把放在家人身上的精力都转移到了如何振兴皇族,如何夺权获利上?你以为你一如曾经淡视名利,可当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奔忙时,你的妻女已经察觉到了你的改变。但是她们爱你,她们只会支持你想做的任何事,所以她们不说,你也浑然不觉。你给巫马音的关爱越来越少,她渴望你像以前一样地陪伴她,无微不至地待她,可你没有。当她看见左大人是如何待曳影时她会作何感想?”
风涟仿佛没有看见巫马炎愈发惨白的脸色,继而冷冷说道:“或许对她来说,只有和佐天一家在一处,她才不再有寂寞。而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沉浸在权欲和丧妻的悲痛之中,你只顾着自己,何时想过你身边的女儿?母亲去世后,她甚至顾不得自己伤心,只想着宽慰你,你享受着她的陪伴和慰籍,却变本加厉地暗中谋划争斗和复仇。好,她也死了,你便自甘堕落,以父亲爱女儿的名义滥杀无辜,做尽丧良之事,非但看不清真相,更将污水泼于命运,泼于左大人!”
“你给我住口!”巫马炎暴怒而吼,手背上青筋突突跳动,眼中黑暗深浓得吓人,“你满口胡言!都是胡言!”
风涟只大口喘息着,心口闷疼闷疼:“你如今扼杀的,就是她生前最大的幸福。”
“我让你住嘴!”
男子狂怒的声音随同杀意凛冽的身影一起,向风涟疾速冲来。
风涟不躲不避,只定定看住他。
若不是那日在梦中了解了当年一切来龙去脉,她也不会想到这其中曲折。
原以为巫马音一事只是单纯的意外死亡,谁曾想这个小女孩儿会如此令人疼惜。
眼前这人,一言难尽。
这许多年来,不知多少人被他无欲无求的表象蒙蔽,只怕连他自己也早已迷失,认不清了自己。从一个无心权名的一家之主,到一个阴诈善妒的王臣族长,其中的潜移默化,有谁能知?
这一场闹剧,也不知是谁的悲哀。
“炎大人好大的火气。大仇得报,难道不值得一喜?”语声清灵,如漫天冰雪,携无尽凉意而来。
那欲掐上风涟颈子的大手,在距她一寸之处,生生止住。
素衣裙衫的女子执剑而立,面上笑意盈盈。
风涟侧眼,对上汝嫣转来的目光,容色静冷。汝嫣虽看着她,却是对巫马炎开口:“炎大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与左大人的仇怨可无关我们宇文一族。”
巫马炎一咬牙,强自按下了怒意,对汝嫣倾身行了一礼:“城主姑娘说的是,是臣下鲁莽。”
方才还是一副狂怒掀天的模样,在女子的几句话下却变得与往常一般无二。
风涟若有所思,心胆俱寒。
“啊——”
撕心裂肺的嘶叫震荡在每个人心间。
曳影痛苦地嘶喊打滚起来,不断滚流而下的泪水融湿了血痂,整张小脸溢满了血水,五官也因疼痛而扭曲,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痛……好痛……”
上落抱他入怀,哑声哄着:“小影,哥哥在这儿……”
“哥……我痛……”曳影抬起泪花花的脸庞看他,哭得更厉害,“真的好痛……哥,杀了我好不好,杀了我……”
“你会好的,没事的……”上落的嗓子愈发嘶哑,依稀间,眼下似有湿润滑过,他再说不出话来。
曳影紧紧闭上眼,眼角泪水淌成深浓,他浑身布满了红色血纹,每根血管都因鬼阎毒而灼热暴突,通体血液也在急剧沸腾。
汝嫣微叹一口气,转目望向山巅中心的金青巨像,眉心微蹙。
风涟心口一窒,语似利刃,一字一句都是从唇缝间狠狠挤出来的:“是你对星柏花动了手脚?”
汝嫣回头看她,长睫一闪:“那又如何?”
“又如何?”风涟眸色如刀,似要将她剜得骨头都不剩,“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狠心?”汝嫣轻笑,走到风涟跟前蹲下,唇凑到她耳畔,“二姐也该知道小影是星宿择定的宿主,若他不死,如何能取得遗卷?”
话音落下的瞬间,汝嫣脸上便是一阵火辣的疼!
风涟抬起手,又是一掌要扇去,汝嫣已攥住她的腕子。
“二姐可别不识好歹。”
风涟冷笑,掀起遍地冰凌向她刺去。汝嫣顷刻之间便退出了数丈以外,目中寒流卷过:“是你自己找死!”
“轰——”
袖风卷起冰雪,沧凌出鞘,剑刃寒光在一瞬间直袭风涟面门。
风涟只觉眼前一晃,那寒光已被一片玄色衣角挡去。
如墨的